战斗结束后的寂静比厮杀声更让人窒息。
伍妍单膝跪地，用长剑支撑着身体。
背后的伤口深可见骨，那是金丹后期魔修的杀招，血毒如跗骨之蛆般侵蚀着伤口，正在腐蚀她的身体。
“喂喂喂！骨头露出来了！真的露出来了！”
伍嫣飘在她面前，夸张地捂着眼睛，指缝却张得大大的。
“小伍妍，你这具身体可是我的杰作，留了疤就不好看了。快，赶紧找找那个死光头的储物袋里有没有解药！”
伍妍无视了脑子里的噪音，强忍着剧痛，从怀里摸出一瓶回春丹，倒出两粒吞下。
背后的伤口有些好转，至少不再继续渗血。只是血毒仍在腐蚀着她的身体，让她有些疼痛难耐。
“师……师姐。”
身后传来脚步声。
余清瑶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她手里握着一个储物袋。
“这个给你...”
伍妍转过头，疲惫地看了她一眼：“魔修清理干净了吗？”
“基本上清理完毕了，除了有一只漏网之鱼不知凭借何法脱身外，其他的魔修已全数歼灭。”
她走上前，将储物袋递了过去，动作有些踌躇。
“这是血蝎老怪的储物袋。里面有驻守弟子的玉牌，和一些魔器魔功什么的，没有看到解药。”
伍妍接过余清瑶手中的储物袋，神识简单地扫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太贵重的宝贝，即使有，也是魔道人士才会需要的。
“等等，小伍妍，把角落的那枚珠子带上。”
伍嫣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伍妍身边，她双目圆睁，目光死死地盯着角落的一枚暗淡无光的珠子。
伍妍好奇地将珠子从储物袋中取出，然后拿在手中打量了一番。
珠子大小与凡人小孩玩的玻璃弹珠差不多，但其表面相比起玻璃弹珠，却多了三缕纹路。
淡淡的血腥味从纹路中传来，让自己身边的伍嫣有些兴奋。
“这就是凝血珠？”
嗅着珠子上传来的血腥味，伍妍突然想起了血蝎老怪的话。
“当然，这可是顶级的凝血珠。珠身有三条血纹，意味着这枚珠子已经吸收过不少老人、青年和小孩的血液了。再多吸收几名修仙者的血液，这就是完美的凝血珠了。”
“收下收下！这可是大补！有了凝血珠，背上这点小伤分分钟就能好！如果能完全吸收里面的血气，直接达到金丹后期都不是梦。”
说着说着，伍嫣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伍妍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她把凝血珠放回储物袋，然后将储物袋扔回给余清瑶。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犹豫。
“师……师姐？”余清瑶愣住了，手忙脚乱地接住。
“拿好。”
伍妍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拿过储物袋的手指。
她的动作极慢，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洁癖，仿佛那储物袋上沾染了什么无法容忍的污秽。
“所有魔道之物，全部带回宗门，交给宗主处理。”
“所有人打扫战场，伤势稍重者服用丹药就地休整。半个时辰后，回宗。”
说完，她看都没看一眼那些可能价值连城的战利品，转身走向灵舟。
“你这个败家子！不识货的家伙！！这么多好东西，你就这么交出去了？快点给我拿回来！”
伍嫣破防地搂住伍妍的腰，然后将脑袋凑到她的耳边破口大骂起来。
她真的对这些魔器不感兴趣？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余清瑶捧着那个沉甸甸的储物袋，有些凌乱。
明明在自己的印象里，她应该是个无恶不作的女魔头罢了。
难道她真的……变了？
不对！
余清瑶摇了摇头，这只是她的伪装罢了。
上辈子自己和师尊就是这样被她骗了，
一副为师尊好的模样，给师尊熬药，没日没夜的照顾师尊。
结果私底下却偷偷用魔功吸走了师尊的修为，然后还直接导致了宗门的毁灭。
就连那个神秘的宗主，都在那场灾难中不幸消逝。
余清瑶的眼神越发警惕，她绝对不相信一个曾经的魔头，会突然变成一个正道楷模。
——————
半个时辰后，当余清瑶登上灵舟再次看到伍妍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月白色云纹道袍。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玉冠高高束起。
而且为了遮盖身上那股洗不掉的血腥味，她特意佩戴了一个带有淡淡果木芬芳的香囊。
除了脸色稍微有些苍白，她看起来依然是那个高不可攀、完美无瑕的大师姐。
伍嫣飘在她身后撇着嘴，不断用手指戳伍妍背后的伤口：“死要面子活受罪。背后的伤口还在还没好呢，你居然还勒这么紧的腰带。痛死我了！要是我的话，我就要多惨有多惨地回去，让那个老女人和那个冷冰冰的峰主看看我到底受了多大的罪。”
伍妍面无表情。
她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同情。
这是伍嫣欠她们的，那么也是自己欠她们的。
“毕竟，我们是一体的嘛？”伍嫣突然双手环着她纤细的脖颈，轻轻笑了起来。
若有若无的香气飘进伍妍的鼻腔。
明明伍嫣连神魂的形态都不是，但伍妍不知为何，就是能够嗅到她身上的味道。
可能，自己也有些不正常吧。
……
主峰大殿，气氛庄严而肃穆。
夏凌霜端坐在宗主身侧，神色疲惫但威严不减。
她同样听着余清瑶关于赤沙峡谷任务的汇报。
“……幸得大师姐力挽狂澜，于紧要关头为弟子挡下一击，并斩杀金丹魔修血蝎老怪及其一众弟子，弟子们才得以保全。”余清瑶语气恭敬。
夏凌霜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余清瑶，径直落在站在殿内最末尾的伍妍身上。
她太完美了。
完美到让夏凌霜觉得陌生。
她的道袍一尘不染，没有一丝血污，发丝纹丝不乱。
她的脸色虽然惨白，但却没有一丝丝毫疲态，反而带着一种清冷的高傲。
仿佛此行不是去浴血奋战的，而是去出席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游行。
腰间佩戴的香囊还散发着特殊的果木香，试图掩盖一切可能的异味。
她到底在掩盖什么？
夏凌霜心中冷笑。
上一世，这个孽徒在赢得荣耀后，总是会以一种柔弱的姿态出现，享受着众人的赞美和同情。
这一世呢？
她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变化？
“任务完成的不错。”
幕帘后的宗主语气平静的说道，“待任务交付完成后，伍嫣，你可以去藏经阁挑选一门你喜欢的功法。好了，解散吧。”
说完，宗主就将众人打法走了。
——————
竹取峰大殿内。
“伍嫣。”夏凌霜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弟子在。”伍妍上前一步，行礼的标准和恭敬，挑不出任何错处。
“任务完成得不错。”夏凌霜的语气淡淡，带着一丝疏离，“不过，既然回来了，有些事也该你去做了。”
“请师尊吩咐。”
“后山的洗剑池，最近剑气暴动，淤积了不少残煞。为师担心这些残煞可能会影响到弟子们的修行。你是本峰大师姐，修为最高，实力也是当之无愧的最强。明日，你便前往洗剑池，好好地打理一番，如何？”
此言一出，大殿内一片安静。
洗剑池。它并不像名字那么简单。
虽然名字叫洗剑池，但实际上，它是剑的坟墓。
无数柄被遗弃的残剑在池底日夜哀鸣，形成了极为狂暴杂乱的剑气煞流。
那里的寒气和狂暴剑气，能让筑基期的弟子瞬间崩溃。
打理洗剑池，要用自己的灵力去疏导、镇压那些剑气。
对于全盛时期的伍妍来说，这是一种磨砺；
但对于一个刚受了重伤、体内还有魔气残留的人来说，那就是凌迟。
凛冽剑气进入体内，会和她伤口处的魔气产生剧烈的冲突，那将是肉体和神魂的双重凌迟。
余清瑶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她都未曾察觉的不忍。
师尊是想让她死在里面吗？
尽管知道伍嫣是个魔头，但她的伤因自己而来。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为伍嫣求情时。
“弟子领命。”
伍妍没有半句推脱，没有求饶，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毅然转身退下。
夏凌霜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原本平静的心泛起了波澜。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反抗？为什么不抱怨？
她到底在忍什么？这种顺从，是她新的阴谋吗？
夏凌霜无法理解，她只能将这种异样的行为，归咎于伍嫣策划的更大的阴谋。
“啊啊啊啊！你有病吧！你有病吧！为什么不直接给那个老女人来一刀！！！”
只有伍嫣知道，眼前这个这一世，和自己共用一个身体的人，是个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