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流走出地铁站，他熟门熟路地走进水城市中心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他乘坐电梯直达七楼，循着记忆和指示牌，走向神经科的独立病房。
他轻轻推开房门，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安佩琳安静的睡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余骅安静地坐到她的床边，走到床边的椅子坐下，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脸上，只是看着她的睡颜。
不知过了多久，安佩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目光有些茫然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余骅身上。
“人类，找吾辈何事……”
“还没认出我吗？”余骅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银白色的头发。
“卑微的人类，别碰我的脑袋……”她微微扬起下巴，努力做出威严的样子，“我可是血族第六公主，你这种不敬的行为，放在一千年前可是要杀头的。”虽然安佩琳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舒舒服服地眯上了眼。
被散播者强行加深异化程度后，安佩琳的意识时常被那些混乱的血族记忆占据，满口都是这些不明所以的台词。幸好，她偶尔还能认出他是她的男友，这让他觉得，那个真实的她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暂时迷失了。
“要吃早饭吗？我给你带了包子。”余骅从床头柜上拿起还温热的袋子，小心地掰开一小半，递到她的唇边。
“我要喝血，人类的粗鄙食物，岂能填补血族的饥渴？”她倔强地别开脸，但包子诱人的香气就在鼻尖。僵持了几秒，她先是偷偷用嘴唇碰了碰，最终还是忍不住伸出一点点舌尖，飞快地将那一小块包子卷了进去，咀嚼起来。
余骅耐心地一点点掰着包子喂她，一边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下午要去接林零……之后，得去准备他的葬礼。后面几天，可能就不能常来陪你了，你要乖乖听医生的话，知道吗？”
安佩琳吃了几口，似乎觉得味道不错，也不再发表血族宣言了，只是专注地小口吃着，偶尔用眼神示意他动作快些。
“说起来，我之前都不知道林零家里的情况这么单薄的，不光是父母离异，他妈妈还是从孤儿院长大的，没什么亲戚朋友。要是我不帮忙打理，真不知道他妈妈一个人要怎么操办这些事……”
“最麻烦的还是他作为鎏金的遗产，她母亲含辛茹苦的，好不容易儿子能赚钱了，这就突然人就没了，她天都要塌了。也不知道我手机里的聊天记录能不能算成林零和鎏金是同一人的证据，不然遗产继承可能还得打官司……”
他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要将所有压在心头的麻烦和沉重，都通过话语倾倒出来。而安佩琳只是安静地啃着包子，偶尔眨眨眼，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时间悄然流逝，也是时候分别了，余骅站起身，替她理了理被子，轻轻挥了挥手：“我走了，好好休息。”
离开医院，他打了辆车，径直前往位于郊区的殡仪馆。走进略显冷清的大厅，林零的母亲桂诗月女士正独自站在一旁，身影单薄。她看到余骅，勉强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阿姨，你还好吧？注意休息，剩下的事情我来安排吧。”
“小余，又要麻烦你了……”桂诗月的声音沙哑，眼眶已经肿起，似乎刚才才擦拭过眼泪。
“没事，林零是我兄弟，我麻烦他的事情多了去了。”余骅提起精神，下午还有得忙。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余骅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他陪着桂诗阿姨确认流程，准备追悼会相关的事宜，协调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处理各种琐碎却必要的手续。
等到一切终于暂时安排妥当，余骅才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走到那个冰冷的、铺着鲜花的台子前。
林零静静地躺在那里，面容经过整理，显得异常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却再也唤不醒。
余骅在附近找了张椅子坐下，身体里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盯着那张熟悉却已经没了生机的脸，终于是忍不住说道。
“林哥啊，你非要救我干嘛，我有自愈的啊，你把自己的伤口稍微缝好一点我都不至于魔力耗干了都抢救不回来你。”
“而且不光是这一波啊，那波也是你打得有问题。就非要绑她的手，但凡绑腰上不就赢了吗？她总不能把自己腰斩了吧？”
余骅骂骂咧咧地说着，尽力忍住的泪水，还是迅速模糊了他的视线。
今天是林零去世的第三天，按照习俗，林零的母亲作为林零唯一的亲属需要守灵，余骅自然也没有丝毫睡意，陪着桂诗在灵堂里，从夜幕降临一直站到了午夜零点。直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前来轻声劝离，他才搀扶着几乎虚脱的桂诗，将她送回了附近预订的旅馆。
余骅自己在同一家旅馆也开了间房，但躺在床上，却只觉得心烦意乱，辗转反侧。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驱使他起身，在房间里变身为了水华，从窗户处翻出了旅店。
她径直回到了那座此刻已空无一人的灵堂，走到了静静躺在花丛中的林零身旁。
“明天……哦，不对，已经是今天了。我这副样子，是没办法出席你追悼会的。所以，就提前一点，现在来和你道个别吧。”
“虽然你总是怀疑我是余骅，但好像也没让你找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那不如……就把我们当成两个人好了。现在在这里的，是曾经救过你一次的魔法少女后辈，水华，来参加你的追悼会了。”
“可你说你啊……怎么就这么不爱惜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这条命呢？我的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啊……”
沉默了片刻，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赌气，直接挑衅道：
“对了，你不是总说我不给你机会吗？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好了，你要是能原地复活，我直接从此以后不变回去了，马上当你的女朋友，你不会连这都做不到吧？”
灵堂内依旧只有死寂。水华眼角噙着的泪水终于滑落，她气急败坏地提高了音量：“废物！我让你复活你听见没有？你耳朵聋吗？”
情绪激动之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立马搓了点魔力朝林零扔了过去，那是她的治愈魔法，比先前异化状态下的自己的效力要弱的多，根本不可能救起来林零，自然只是用来发泄的。
然而就在水华的魔力接触到林零损坏太阳项链吊坠项链上时，霎时间，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猛地从项链中迸发而出。光芒瞬间照亮了昏暗的灵堂，躺在原地的林零被包裹其中，身形在金光中迅速变化，眨眼之间，躺在花丛中的人就变成了魔法少女鎏金。
而且，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鎏金的眼角正微微抽动，胸口也开始有了微弱的的起伏。
水华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啊？真……真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