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心道到河下游的偏区,光靠着步行是有些距离的。

一上午都没有做任何歇息,但是菈菈却完全不觉得累。

相反,她很亢奋。

虽然不知为何长了些小黑点的右手臂有些痒,但是却被激昂的情绪完全压下去了。

“姐姐,我叫菈菈,你叫什么名字呀?”

光走不说话实在是太过无聊,所以菈菈热情地抛出话题。

“我名新堂心直,乃武人是也”

“武人?听上去好酷哦,姐姐你也是扶樱人?”

“不错”

“那等下要不要买几束樱花呢?可以做成发簪之类的饰品哦”

“樱花...”

新堂的脸色稍稍带上阴影。

“樱花会让我联想起算不上幸福的过去,饰品之类的于武人而言也是废品,所以不需要”

“唔?不太懂,但是好可惜哦,明明心直姐姐你长得这么可爱,要是打扮一下的话肯定会很受欢迎的吧?”

“受欢迎?我是命中注定要将此世之恶断绝之人,那种多余的感情,我不需要”

新堂平静地诉说着。

的确,她没有穿戴任何饰品,仔细看的话甚至会发现水手服上也有些地方是皱巴巴的。

恐怕她真的从未考虑过外貌之类的事。

“听上去好厉害。话说姐姐你去西区是要干嘛呢?”

“断绝邪恶”

“邪恶?呀?西区已经没有什么邪恶需要去消灭了呀”

“嗯?什么意思?”

面对着少女的疑问,菈菈强忍住想要将英雄们的事道出的冲动,认真地回答着。

“因为,邪恶已经被教会的大人们解决了呀”

“嗯?”

新堂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指了指袖章。

“我才是教会派来处理邪恶之徒的,据我说知这次行动应该没有同伴。你这是什么意思?”

“哇啊!姐姐你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人吗?”

一直没有看到那地位的象征物,现在才发现,菈菈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因为身份之类的而慌乱,请将刚才的话好好解释给我听”

“就是,前两天已经有两位教会的姐姐过来把那群坏蛋全解决掉了嘛”

“嗯?”

少女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是不是姐姐你们搞混了呢?呀,教会的职员太多,一下子分任务分混了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呢”

“...”

新堂没有立刻回答。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河下游。

新堂要去的地方就在河的对岸,只要过桥就能抵达。

她伫立在岸边,眺望着不远处一栋骨架庞大,但表面俨然已经遭受过残酷焚烧的建筑。

“那就是那群坏人的基地哦,先前的那两位姐姐孤身闯进去把坏人们全都打飞了呢!”

切身地目睹着英雄们留下的痕迹,菈菈激动地做着解释。

但是,注视着那火烧的残痕,嗅着仍旧残留在现场,常人已经无从察觉可却觉逃不过她感官的熟悉的味道...

新堂的表情扭曲了。

“喂,菈菈,你见过那两个女人吗?”

“诶多,这个...”

到底要不要说呢?

菈菈有些犹豫,可又想到双方好像都是教会的大人。

就算说了应该也没有事吧,搞不好双方都还认识呢。

“见过,呀~她们都是很温柔的人呢”

“名字”

“嗯?怎么了?”

“知道名字吗?!”

传来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急躁,不满,以及慌乱。

“呃...黑发的那位姐姐叫做黑,而金发——”

“黑!”

还未来得及将金发的那位姐姐也一并介绍,言语就被突然加大的吼叫声而打断。

菈菈诧异地看向新堂小姐。

新堂那纤细的眉毛紧紧皱起,额头处浮现出暴走的青筋,澄澈的双眸里满溢着怒火,连呼吸也变得急躁,混乱。

“你又在做这种事吗?黑...不,魔女!”

用虎牙咬住唇瓣,新堂远望着那被焚毁的建筑。

她紧紧地攥住拳头,纵使因为太过用力而导致指甲深陷掌心肉,鲜血不断流出,也没有一丝反应。

“嗯?黑姐姐她怎么了吗?”

“啊...没错...迄今为止她可是做过不少的恶行...是纯粹的恶鬼啊”

“我不太懂,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听着新堂咬牙切齿的回答,但即使如此也没能搞懂是什么意思。

黑大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她还在西区吗?”

“嗯,应该不在了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往王都那边出发了?”

身体内的燥热不知为何而变得更加猛烈,承受不住高温,菈菈将外套脱下,用手扇着风。

“呜啊,怎么又变多了呀?”

不经意间瞥见瘙痒的手臂,菈菈砸吧着嘴。

自从两位少女离开的那天起,她的手臂上就开始浮现出些许像痣一样的小黑点。

最开始数量很少,也完全没有感觉,可此刻再看,那密密麻麻的小点几乎是要将手腕那一块全包住了。

“啊?!”

困惑,惊讶,随即转变为咬牙切齿的暴怒。

在看见那黑点的那一刻,新堂的表情极速扭曲。

她猛的抓过菈菈的手臂,瞳孔因不可置信而收缩。

“这是什么?是哪里染上的?难道你和那个女人接触过吗?!”

“嗯?我是和黑姐姐相处过啦,我还送过她花呢,这些小点点应该只是什么皮肤病吧?我家里是养花的,很正常啦”

“不...不对...不是那样的啊”

表露出显而易见的悲丧,新堂的肩膀颤抖着。

“我,又没能阻止她吗?”

她反复地盯着那些黑点,又像是否定什么一般摇起头,可最后又像是放弃了一般垂下脸。

“新堂姐姐?怎么...”

想要开口询问些什么。

可是,言语却止住了。

因为,自新堂小姐身上传来的气息,实在是,太过可怖。

关节扭曲,牙齿碰撞——扭曲而暴怒的音调,在那纤细的身体之上不断地共鸣着。

而那紧握的拳头处,大量的鲜血开始向下流淌,滴入脚下的泥面,渗入死土。

“魔女...魔女...魔女!”

她不断地低吼着什么。

简直像是陷入极度癫狂的恶鬼一般。

“心直姐姐,你还好吗?”

“对不起”

“嗯?不是,怎么啦心直姐姐?”

“对不起”

不断地听着莫名其妙道歉,菈菈有些不知所措,可新堂却从怀中掏出数枚金币。

“很感谢你能带我来这里,这些花我全都要了”

“嗯?心直姐姐你好奇怪哦”

“奇怪吗?呵呵...或许吧?菈菈,你听好了,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枉死的,我会让犯罪者付出代价,绝对...绝对!”

“啊...还是不太懂呢。不过,这些金币我不能要啦,太多了!这么多花的话,一枚就够咯!”

笑着挑出一枚金币,菈菈将想要将剩余的全都物归原主。

可是...

“诶?新堂姐姐?”

等她再次投去视线时。

新堂心直已经完全消失了。

无从得知究竟是用的何种方式,可是,的确是凭空消失了。

“呜啊...”

菈菈握住手中的金币。

“我该不会是遇到鬼了吧?!”

河下游。

她的尖叫声稍稍回响着。

——————

菈菈很喜欢夜晚。

因为晚上总是能靠在姐姐身旁一起睡觉。

虽然前些日子姐姐受了伤导致这份惯例消失,不过现如今又恢复了往常。

“喵呼呼~今天还真是顺利呢”

同睡在一张床上。

菈菈感受着侧边姐姐传来的平稳呼吸。

今天她的确过的很顺利。

在将新堂小姐送的金币全都送到警察局后,剩下的花也很快就卖完了。

然后下午回来的时候也买了很多很多好菜,在姐姐下厨的时候也努力地帮了忙,还被姐姐夸了。

最后做出来的晚餐也很丰盛,自己和姐姐都吃的肚皮圆滚滚的~饭后也久违的绕着神奈川散了步...

虽然普通,平淡。

可是,于菈菈而言,这就是最为珍贵的日常,是她所期待的幸福。

“不过...新堂小姐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直到现在也没能搞懂对方是不是鬼魂,但想这些好像也没意义。

“不管了啦~明天也要继续努力”

没错。

明天也要好好努力才行。

今天的花不够,所以必须明天也要让姐姐多准备一点。

姐姐只要负责好好种花就好,卖花什么的就交给自己。

虽然现在年纪还小,但是将来一定能不仅限于在街头吆喝...

“要开家花店才行呢...”

姐姐的梦想便是开一家花店,将美丽之物展现给世人欣赏。

而那现在也是菈菈的梦想了。

虽然搞不懂开店到底需要干些什么,但是,只要努力,就一定不会总是失败吧。

虽然无法像是那两位姐姐一样成为耀眼的英雄,可是,普通人也有着普通人的生活。

朝着那在旁人看来很微小可却幸福的目标不断摸索,前进,这也是一种生存的意义吧。

“嘿嘿...姐姐,我会努力的”

菈菈看向正熟睡着的姐姐的侧脸。

她和群花并不是亲生姐妹。

她幼时曾活在一个糟糕的家庭里,父亲是酒鬼,母亲则是对孩子漠不关心,只会私通男人,远近闻名的脏女人。

而带着走投无路的她从那种糟糕环境里逃出来的,便是群花。

——她喜欢群花姐姐,比任何人都喜欢,然后,今后也会为了和姐姐幸福的活下去而一直努力。

这就是她的心愿,她的梦想,她的人生。

“嘿嘿...姐姐”

朝着姐姐的方向稍微靠了过去,温暖的胸口让人心生困意。

“晚安呀...”

菈菈眯起眼。

她想要就这样进入梦乡。

幻想着明日再继续朝着幸福的道路而迈步...

“呜啊?!”

可是,自手臂处传来的,突如其来的剧痛,却让她猛的叫出了声。

“啊...姐姐,好痛...好痛啊!”

究竟该如何去形容那份痛楚呢?

就好像是肌肤被人用手术刀精准切开,血肉被一层又一层的剥去,裸露的骨头被一刀又一刀地雕刻...远远超出人的承受极限。

惨叫着,翻滚着,表情因此而扭曲,痛苦着,菈菈狂喊着想要去捂住疼痛源点的手腕。

但传来的,却不是以往一般熟悉的触感。

而是跟烂掉的猪肉一般,滑溜溜,糯叽叽,还黏糊糊的。

“哈...哈啊啊啊啊?!”

“菈菈,你怎么了?”

姐姐被惊醒,可菈菈已经无力再去做任何的回应。

她只是茫然又绝望地看向胳膊。

——纤细的,白皙的,总是能帮着姐姐做各种事情,幻想着能用其去创造美好未来的手臂,已经不见了。

在那里。

在那个曾经本该是胳膊的地方。

已经只剩下,团团叠起,不断蠕动,膨胀,表面泛着黄液的腥臭肉球。

以及裸露在那肉球之上,阴森可见的白骨。

她的血肉,翻转了。

“啊...”

菈菈她,期望着幸福。

期望着能用自己的力量,去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是...那已经是不可能的现实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今夜,她的人生被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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