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赐祭的夜晚，她一身黑色长袍，如夜色中的鬼魅，游走在街道上。

低着头，快步走着。

“哎哟。”

不小心撞到个人，道歉后回头看了一眼。

没看到有人后松了口气，想马上继续赶路。

然后就被眼前的青年揪住了后衣领。

“……你刚才不是在档案馆吗？”

“是啊，刚才在。”

基恩一拍她的肩膀，艾斯特的手脚瞬间被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她一下失去了平衡，像蛆虫一样在地上扭着。

“不能见格林他们，去一趟服装店总可以吧？”

“不可以。还在风口浪尖，想的挺美。”

基恩捏出一道无形的魔力绳，与艾斯特相连。

似乎还用上了教会的魔法，自身的重力被魔力抵消，艾斯特浮在空中被基恩牵着走。

“让大家看看这样的你如何？”

“放我下来！”

再怎么厚脸皮这也有点羞耻了，艾斯特左顾右盼，想挣脱却连发力点都没有。

庆典的晚上不似平常，全是人，热热闹闹的。

艾斯特感觉自己脸上像烧了火，烫烫的。

“别着急，有结界。其他人看不到。”基恩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你故意的吧。”艾斯特瞪他。

一个月前的处刑台，她确实是被基恩所救。

但是既不是起死回生，也不是据理力争。

似乎只是单纯的和卡萨尔国王说好了，在上刑前给她准备了有着变装魔法的稻草人替身。

然后趁着放火让士兵绑人时光明正大的狸猫换太子。

就这么简单。

“但至高破晓呢？就是你们的那个杀器，我明明应该是被命中了的。”

只有至高破晓是难点，这个锁定灵魂的恐怖兵器是不可能在万千民众的心之所向中瞄准错人的。

目前也没有任何已知的方法可以逃脱灵魂锁定的桎梏。

这是艾斯特所知道的，所以她才抱着魂飞魄散的觉悟自告奋勇。

“是你自己扛下来的。”

“扛下来的？我自己？”

艾斯特自己都不信。

基恩对于这种怀疑无可厚非，不过他难得有解释的耐心。

“你体内没有任何魔力，这是你说的。你没有说的，那就是你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嗯，是没错。”

特蕾莎也跟她说过，灵魂和魔力的关系紧密。

【魔力以灵魂为媒介，继承灵魂之特性。

又以自身其构造，干涉所视之世界。】

在这个世界，魔力加强了肉体与灵魂的一体性。

非要形容的话，可能类似胶水的作用。

所以艾斯特才会定期出现身体的不适，源自的就是她身体与灵魂之间脆弱的连接。

“看来你有一定了解。”基恩回头用他蓝色的眸子瞥了她一眼：“你死过一次。”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艾斯特一愣。

“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

她灵魂和肉体的联系不强，因为这具身体本来就不是她的。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关键在于，她曾死过一次，然后被强行救回来了。

手段大概和禁忌魔法，也就是灵魂魔法有关。

这个魔法消耗了她没有任何魔力保护的灵魂本身作为能力，去恢复肉体的机能。

也就导致艾斯特的灵魂在这个过程中，被强行撕裂了。

没错，字面意义上的撕裂。

破破烂烂的，如同烂布条，千疮百孔，甚至看不出原本的相貌与形状。

听到这艾斯特终于想明白了，那个时候特蕾莎为何欲言又止。

她以前能看到自己灵魂原本的、也就是白朝的模样。

但在经历了那件事情后，变得不再有形状。

也就是，白朝真正的死了吗？

“然而，灵魂的性质十分特殊。”基恩忽然停下脚步，回头解释：“它由局部决定整体，数量决定强度。”

听得一愣一愣的，艾斯特下意识歪头。

“如果说灵魂是合唱团，由100人组成整体，每个人是这个整体的单位。

“那歌曲就是灵魂承载的信息，歌词是你的记忆，曲调是你的性格，以此类推。

“强大的灵魂无非是千人合唱团，弱小的灵魂不过是一人的独奏。”

唯一特殊的只有整体组成的形状，然而这个形状并不能决定什么，只涉及肉体的契合度。

所以不同相貌的灵魂，是与他人身体不相容的主要原因。

听后，艾斯特恍然大悟。

不过虽然通俗易懂，她还是没太听出基恩想表达什么。

而且自己现在就像前世那种商场的儿童氢气球，被一根绳子牵着在空中当风筝遛弯。

“能放我下来吗，我不会跑的。”

“本来也跑不掉。”

就算这样，基恩也要呛她一下。艾斯特无语了。

不过他还是把自己放下来了，用被拷上的手别扭的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很简单，我问你。至高破晓锁定你的灵魂，锁定的是合唱团的哪个人？”

“……呃，所有人？或者说每个人？”

“都不是，锁定的是‘合唱团’这个整体。”

提示到这里，艾斯特才终于明白。

既然锁定的是整体，那自己破碎的灵魂，每一个分开的部分都会被视作一个单独的整体。

所以说当时的审判，不过是毁灭掉了她的部分灵魂，所以她才能够站在这里。

“还可以这样。”

“我让士兵说明了。”

“有吗……”

【……艾斯特思考着，就连士兵对自己的嘱咐都只是随口应付着。】

“你记错了。”艾斯特面不改色地耸肩。

基恩没说话，只是走在前头。

他的手上一扯，艾斯特就感到脖子上穿在一股子拉力，将她拽了过去。

绳子还在啊。

“别高兴的太早，你的灵魂分散破碎，但终究属于一人。

“纵使没有被立即锁定，其余灵魂也上了标记，谁也不能保证你会不会在哪一次至高破晓启动时被波及。”

艾斯特老实跟在他后头，接话茬：“那我该怎么办？”

“有个只有你能做到的任务，国王陛下跟你提及过了。”

这一个月来，艾斯特的时间几乎是在床上度过的。

期间发了高烧，昏昏沉沉。现在想来可能是灵魂强度变弱带来的副作用。

如果再这样弱下去，恐怕会逐渐出现思考迟钝、间接失忆等，直到生活不能自理，在痛苦中彻底消散灵魂。

好一些时，国王陛下亲自来见过自己，并给出了提案。

当时的她没完全理解，结合了现在基恩的解释，终于明晰。

魔王混入大众，能够一次操控舆论，那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她可以继续做民众情绪的出口，同时魔力的可塑性可以让她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伪装魔王的魔力，甚至混入魔王的阵营获取情报。

而明面上已死的身份，更是最好的掩护。

卡萨尔提供的保障是提供第二个身份，但不能再用原本艾斯特的身份在明面上进行活动。

并且担保在深入了解魔王后能够加快灵魂的研究，找到破解至高破晓标记的方法。

除此之外，就是些特殊职位还有经济自由之类的了。

“我有的选吗？”

按这种说法，她不做会死，做了可能活。

不过她本来就了无牵挂，无家可归。

无非就是原本被半软禁的是格林他们，现在换成自己罢了。

“那就做呗。”

不知不觉，艾斯特就被基恩牵回了王宫。

她本来就是请求想看恩赐祭才被放出来的，然而一出来就去偷偷看格林他们在做什么。

所以就被叫来基恩把她“请”回去了。

“以后你就被归于国王直属，我们暂时见不到面。”基恩解开了她手脚上的束缚，嘴角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嗯。”

“不用担心，莫奈尔会暂时替你做体质与灵魂研究的。”

“嗯，拜托你了。”

“就这样，好好活下来吧。”

“嗯。”

轻轻招手，两人分别。

回去的路上，艾斯特背着手，望向夜晚的星空。

以前觉得，这种仿佛钉在空中，位置一直不变的星星是不可能存在的。

应该是有两颗星星，一颗落下了，另一颗就升起了。

现在想来这种想法真是幼稚，星星还有白班和夜班不成？

把世界理解成有人兜底，互相撑腰，一个人的“亮”，离不开另一个人的“补位”。这夹杂着自己的私心。

然而。

自己死去了，世界依旧照常运转。

星星本就是独自恒定着，不必依赖他人的光芒，也能在自己的轨道上稳定发光。

就好像，这颗“奇迹之星”一样。

希望格林、菲洛莉娜还有莫奈尔，都可以如此，只要能记住曾有人与你并肩就足够了。

艾斯特温柔地想着。

重担落下，步伐轻盈。

……

恩赐祭结束后，格林等人从学前班毕业，成为星辰之耀正式班的新生。

艾斯特从此与其分道扬镳，再也没有交集。

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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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时光匆匆流逝。

转眼间来到了圣历784年。

艾斯特没有想过，时隔多年，她与勇者小队再次相遇，是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中。

自己是魔王，勇者小队在眼前拔刀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