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艾利克王子坐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他那身曾经引以为傲的华丽礼服，此刻沾满了泥沙和海藻，破烂不堪，就像他那被粉碎得一干二净的爱情幻想。
瑞戴尔正在狠狠地擦拭着手中的猎弩，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它擦掉一层皮。
她每擦一下，就要瞪一眼坐在对面的克洛伊。
那眼神里写满了“你是笨蛋吗”、“气死我了”、“不想理你”的情绪。
克洛伊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只小狼狗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是非常难哄的那种。
她挪了挪屁股，凑到瑞戴尔身边。
瑞戴尔立刻往旁边挪了挪，甚至把背转了过去，留给克洛伊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
“瑞戴尔……”
克洛伊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瑞戴尔的后背。
瑞戴尔像触电一样弹开，转过头。
“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危险？你就这么答应跟她合作？万一……”
声音哽咽了一下。
“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
克洛伊心里一软。
她看了一眼还在角落里自闭的艾利克，确认对方听不见这边的动静，然后凑到瑞戴尔耳边，压低了声音。
“笨蛋。”
热气喷洒在耳廓上，瑞戴尔的耳朵瞬间红得像是要滴血，原本的气势一下子泄了一半。
“谁说我信她了？”
克洛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狡黠。
“如果不答应她，我们连接近那个裂隙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拿到眼泪了。”
瑞戴尔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克洛伊。
“你是说……你是装的？”
克洛伊眨了眨眼，手指在瑞戴尔的手心轻轻挠了一下。
“这叫战术欺诈。懂不懂啊，猎人小姐？”
瑞戴尔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这次是因为羞恼。
她反手握住克洛伊的手，狠狠捏了一下，咬牙切齿。
“下次……下次这种事，先告诉我！”
“好啦好啦，知道了。”克洛伊笑了笑，转头看向艾利克。
“喂，王子殿下。别在那当蘑菇了。”
艾利克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
“我……”他喃喃自语。
“我一直以为我是这出歌剧的主角，是拯救公主的骑士……结果，我只是个可笑的电池，是个自作多情的……”
“没错，你是挺可笑的。”瑞戴尔毫不客气地补了一刀。
艾利克瑟缩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了。
“但是。”克洛伊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笑话讲完了，日子还得过。”
她站起身，走到艾利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是想就这么窝囊地死在这，做一个真正的笑话？还是站起来，把这烂摊子收拾干净？”
艾利克浑身一震，他抬起头，看着克洛伊。
火光映照在那双金色的眼眸里，跳动着某种让他不敢直视的光芒。
他慢慢地，扶着岩石站了起来。
虽然双腿还在发抖，虽然眼神依然带着惊恐，但他站起来了。
“我……我想帮忙。”声音嘶哑，却不再迷茫。
克洛伊点了点头。
“那就好。”她转身看向黑漆漆的大海。
“塞莲娜答应了我的条件。明天一早，她会散去迷雾，停止歌声。”
“但是，我们不能只靠她。”
克洛伊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笔记，那是她这几天在渔村废墟里搜集到的资料。
“你们知道那个关于‘天使显圣’的传说吗？”
“那个村里的老故事？不是说只是个迷信吗？”瑞戴尔皱起眉头。
“也许不只是迷信。”克洛伊指着笔记上的一行模糊字迹。
“传说那位大天使降临的时候，并没有挥剑，而是用光芒‘编织’了一张网，将某种‘不可名状的黑暗’重新封回了地底。”
她的手指在那行字上轻轻摩挲。
“编织……网……封印……”
克洛伊的眼睛越来越亮。
“如果那个山洞，在更早的远古时期，本身就是一个用来封印某种邪恶存在的节点呢？”
“它的神圣力量结构，或许就是我们对抗那个‘混沌裂隙’的关键！”
瑞戴尔听不太懂这些复杂的理论，但她看到了克洛伊眼里的光。
只要克洛伊露出这种眼神，那就说明，她已经有了计划。
第二天清晨。
阳光不再被浓雾遮挡，而是像金色的利剑一样，刺破了笼罩沉船湾几十年的阴霾。
塞莲娜确实信守了承诺——或者说，为了那个更大的计划，她不介意施舍一点甜头。
克洛伊站在悬崖边，海风吹起她那头薄荷绿的长发，像是飞扬的旗帜。
“准备好了吗？”她轻声问道。
“准备好了。”瑞戴尔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手中的猎弩早已上弦，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克洛伊深吸一口气，举起了双手。
不再是狂暴的怒涛，而是温柔的、洗涤一切污秽的生命之源。
“以吾之名，重述此地之理。”
随着吟唱，无数蓝白色的光点从她身上涌出，汇聚成一片绚丽的光之潮汐。
这股潮汐并不汹涌，却带着无可阻挡的坚定，缓缓漫过海面，漫过礁石，漫过那些枯萎的植物。
所过之处，灰色的迷雾如同遇到沸水的残雪，瞬间消融殆尽。
久违的蔚蓝海面，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那透亮的蓝，美得让人想哭。
岸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那些被困在迷雾边缘、常年生活在恐惧中的渔民们，看着这一幕，纷纷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艾利克站在人群中，看着那片重新恢复生机的大海，眼泪无声地滑落。
这不是为了他那逝去的爱情，而是为了这片被他间接伤害过的土地。
他转过身，找到正在大口喘气的克洛伊。
“克洛伊小姐……瑞戴尔小姐。”
艾利克深深地鞠了一躬。
“代表我的国家，感谢你们。”他直起腰，眼神坚定。
“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弥补这里的损失。”
瑞戴尔瞥了他一眼，难得没有讽刺。
她走过去，用力拍了拍艾利克的肩膀，差点把这个虚弱的前王子拍趴下。
“像个男人样了。”
克洛伊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
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