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口气，明显是免费的。
所以，道理上而言，是不吃白不吃。
可问题是……
脸面上有点儿不好看，甚至心理上也有点儿过不去。
李素兰吃自己的煎饼给了钱，自己去她那里吃水饺却是免费的。她对自己很亲切，还给红包。自己却在心里恶毒地攻击她……
怎么感觉自己特别不是东西呢？
至于十年前她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事情……
唉……
“婚姻这种事，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或许，移情别恋从来都不该是个错误，也不该背负骂名。怪只怪自己遇人不淑，眼太瞎……”类似的话，十年来沈沐歌跟自己说过许多遍。靠着这种或是真理或是自我欺骗的话，经过时间的沉淀，她对李素兰的恨意，早已所剩无几。甚至，她偶尔会认为：如果有一天，再见李素兰，应该可以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一样，简单的打个招呼，聊上几句……
然而，真的再次见到李素兰，心中的怨念又一次升腾。
绿帽子。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接受！
李素兰是先找到了姘头再离的婚，和先离婚再找下家的形式完全不同。反正不管怎么说，心里就是有气，就是不爽，就是对她充满了敌意。
管他讲理不讲理呢！
沈沐歌心里蛮横了一回，便打定了占便宜的心思，甚至夸张的想要吃穷了李素兰。中午到了饭点儿，正打算去相思意，周杨却来了。
自己占便宜就算了，还带着人一起？
多少有点儿厚颜无耻了。
可转念想一想，又开始亢奋起来。
当年李素兰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如今自己带着“男朋友”去她的店里蹭吃蹭喝的占便宜……多少有点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快感。唯一的遗憾，是“男朋友”，而不是“女朋友”。
如果自己没有变身，然后带着一个像现在的自己一样的身材火辣的、国色天香的年轻女孩儿出现在李素兰面前耀武扬威……
好吧。
自己没这种本事……不，主要是自己心太善，年纪大了，不忍心祸害年轻小姑娘……
“给。”周杨递来了一瓶饮料。
沈沐歌也没客气，接过来喝了一口，问：“吃饭了吗？”
周杨说道：“没呢，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沈沐歌促狭一笑，说道：“不用，今天呢，跟小姨我去吃免费的午餐。”
周杨抬手挠了挠头，苦笑道：“你别这样自称好不好？”
“怎么？不认啊？”
“认，认认认。”
“叫人。”
周杨哭笑不得，慵懒的喊了一声：“小姨。”
“乖。”沈沐歌说着，抬手摸了摸周杨的脑袋，哄孩子一样。
周杨捉住沈沐歌的手，握在手里，含情脉脉的看着她，柔声说：“想你了。”
沈沐歌脸上的玩笑之色顿时僵硬了一些，想收回手，却没有成功。便低声说道：“行啦，去吃饭吧。”刚打算拉着周杨去相思意，又怔住了。
不行。
差点儿忘了一件事。
万一李素兰提及自己的“爸爸”周正，被周杨听到，岂不是要露馅儿了？话说回来，到时候，钟爱的女神竟然是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周杨会不会有种“段誉附体”的荒唐感觉？
“这样，你帮我看着摊子，我去买水饺。”沈沐歌说道。
“还是我去吧。”
“乖，听话。”
“好吧。”
沈沐歌去了相思意。
今天也是稀罕了，相思意的生意竟然不错，也不是周末，竟然有好几个顾客正在吃饭。
“宝贝儿，你稍微等一会儿，先给客人下了。”李素兰笑道：“过来，坐这儿。”她指了指柜台前的高凳子。
沈沐歌答应了一声，走过来坐下，看了一眼后厨正在忙活的梁成冰。梁成冰正好也看过来，冲着沈沐歌露出笑容。
“叫冰姨。”李素兰笑道。
没等沈沐歌开口，梁成冰说道：“什么冰姨，难听死了，叫冰哥。”
李素兰笑道：“差辈儿了。”
“谁在乎？”梁成冰问。
这话问的李素兰无言以对。
谁都可能会在乎。
但梁成冰不会在乎。
十年了，梁成冰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
洒脱不羁、无拘无束、我行我素。用她的话来说：“只有身心愉悦，才是人生所求。别的一切，都不过是身外之物。”她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在乎什么差不差辈儿的小事。
李素兰笑了笑，对沈沐歌说道：“那就叫冰哥吧。”
沈沐歌没有犹豫，甜甜的喊了一声“冰哥”。
相较于“干妈”，沈沐歌对冰哥的兴趣更大，也更具有目的性。她很想立刻跟冰哥搞好关系，然后跟她打听娘娘庙的事情。她总感觉关于娘娘庙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更担心再这样耗下去，自己早晚会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她也坚信，自己变身，绝非偶然，甚至可能有阴谋。说不准还会牵扯出来一个关乎全人类命运的大事件。到时候，自己很可能会成为拯救世界的关键人物。
全球的希望，尽在吾身！
就在所有人都只能坐以待毙之际，一个身影挺身而出……
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哼！
你们以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煎饼小贩吗？
错！
大错特错！
其实，我是救世主。
一直在以普通人的身份守护这个世界。
我之所以普通，只是因为世界还没有给我拯救它的机会。
你们这些卑微的人类！
竟然蔑视神的威严！
简直是……
算了，不能再想了。
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李素兰忽然递来了一样东西。
沈沐歌狐疑的接过来看了看，竟是一颗巧克力。
十年了，她还是喜欢吃这种死贵的东西。
这个败家娘们儿。
沈沐歌心中腹诽一句，然后冲着正在忙活的梁成冰喊道：“冰哥，三鲜馅儿的，下两份，打包。”
梁成冰笑着问：“男朋友来了？”
“呃……不是。就是普通朋友。”出于谨慎考虑，沈沐歌决定严词否认。万一“干妈”要了解一下男朋友，最终了解到周杨是周正的儿子……可就有好戏看喽。“真的，就普通朋友。”她再次强调。
李素兰抿嘴笑笑，回头对梁成冰说道：“咱家宝贝儿害羞了，你就别问啦。”
怎么就成“咱家”的了？
还有，“宝贝儿”的称呼能不能改一改？容易让人联想到少儿也有但却少儿不宜的东西——每个人应该都会联想到那东西吧？
正胡乱想着，又有客人上门。
沈沐歌回头看了看，心中不免有些嫉妒。
水饺生意也能这么好的？
利润肯定比卖煎饼大多了吧？
这就是命啊。
李素兰这包水饺的厨艺，还是跟自己学的呢。
感觉亏了几个亿。
“你男朋友呢？怎么没过来？”李素兰问。
沈沐歌想否认“男朋友”的身份，又懒得掰扯，干脆随意的回了一句：“看着摊儿呢。”
“还挺帅的。”李素兰笑道：“看衣着，家境应该也是不错的。我家宝贝儿的眼光是真好啊。对了，我见他总是背着书包，还在上学吧？”
“嗯。”
“上学的时候认识的？”
“不是。”沈沐歌不想聊这个话题。
“怎么认识的？跟干妈说说。”看李素兰这架势，明显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沈沐歌无奈，只好把跟周杨“偶遇”的经过挑三拣四的简单的说了一遍。
李素兰恍悟道：“原来才认识没多久啊。”
“对啊。”
“到哪一步了？”
“……”沈沐歌当然明白李素兰的意思，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幸好梁成冰凑了过来，单手搭在李素兰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夹着烟，笑道：“还说我呢，你才该别问了。”
李素兰笑起来，辩解道：“干妈不能白当啊，总得关心一下。”说罢，又自嘲的一笑，对沈沐歌说道：“好啦好啦，干妈不问了，干妈知道，年轻人不喜欢这种话题。”
沈沐歌也不多言，只是尴尬的微笑。
梁成冰去看着锅里的水饺，李素兰又道：“你爸让你摆摊儿，应该就是要磨练你一下，你可别生他的气。他呀，最喜欢闺女了，干妈看得出来，你爸满眼里都是你。父爱如山，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听到这话，沈沐歌脸上的微笑变得很不自然。
还“父爱如山”？
你以为的“父爱”，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好不好！
那老混蛋就是……
就是……
算了。
谁让自己长得好看，身材又好呢。
是个男人见了，都会有想法的。
更何况周正那家伙本来就满心的不安分。
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周杨以后很可能也会变得像周正一样。
这很不好。
要是不赶紧预防一下，将来该怎么过日子？像杨诗画那样，几乎变成了一个怨妇吗？想想自己将来整天跟人抱怨“我老公如何如何不好”……
不不不，想哪去了！
自己才不会跟周杨一起过日子。
主要是……那个……这个……毕竟他是周正的儿子，看在老友的份上，自己这个当叔叔的，有必要引导他学好，防止他学坏。
而且，为了民族大义，为了全人类的未来，每一个成年人，都有责任和义务教导孩子。
水饺终于出锅了。
沈沐歌提着两份水饺离开。
至于水饺钱……
她提都没提。
雨后的街边还有些湿漉漉的，凉风徐徐，清爽透亮。
沈沐歌却是满头大汗。只见她夹起一个水饺，吹了两口气，放嘴里咬了一口。还是有些烫，却并不停下。同样分量的水饺，周杨的还剩下三分之二，她的已经下去了一半儿。
周杨看在眼里，笑着劝道：“热就等会儿吃吧，又没人抢你的，吃这么急干什么？”说着，他想起了林泉。林叔也是这习惯，吃饭很急，“狗抢食”一样。不过，和林叔不同的是，沐歌是小奶狗。
沈沐歌却放下了筷子，把盘子往周杨那边推了推，“剩下的你吃了吧。”说罢，点上了一支烟。
“搁着吧。”周杨答应了一声，看一眼沈沐歌的牛仔短裤，说道：“你上次穿的裙子挺好看的，怎么不穿了？”
“骑三轮车不方便。”沈沐歌回罢，又促狭的问：“我今天这身儿不好看吗？”
“好看。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周杨笑道：“就是很少见你穿裙子，好奇问一嘴。”说罢，想象了一下沈沐歌穿着短裙骑车的画面，又道：“主要是你那条裙子有点儿短，骑车才不方便。”
裙子是短，但比沈沐歌现在穿的短裤，还要长一些。
一开始的时候，穿这样的短裤，沈沐歌多少还有些不习惯，总感觉露得太多。现在经常这样穿，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了。至于她不穿那条裙子的原因，也不仅是因为骑车不便，主要是怕走光——有意无意的瞥见的“光”多了，自然有这方面的经验。
“我妈挺喜欢你的。”周杨笑着说道：“她说你的性格会让人感觉很亲切。”
沈沐歌有些意外。
她还从来没有过这种自我认知。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性格像是有很多刺，很容易扎人。
“唉，这世界真小。”周杨仍然有些耿耿于怀，“你怎么能是我小姨呢？哦，对了，我刚才用手机查了一下，确切的说，我应该喊你姑姑。”顿了一下，又笑道：“像杨过喊小龙女一样。”
沈沐歌打趣道：“是嘛？那你得先断臂才行，还得有只大雕……”最后一个字的音戛然而止，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眼神躲闪。“咳，快吃饭吧。”
周杨笑着点头，塞了一口水饺，待下咽，又道：“断臂好说，大雕可不好找。听说那种国家保护动物，普通人私自豢养是犯法的。”
沈沐歌干笑了一声，赶紧岔开了关于“大雕”的话题，道：“唉，今天没啥生意呢，到现在也没卖多少。”
“呵，钱嘛，挣多少算多啊？”周杨笑道：“‘挣钱是为了享受生活，所以不该为了挣钱而牺牲了生活。’这话，是我林叔说的。我就特别佩服他这一点，勇于躺平，也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沈沐歌讪笑，叹气道：“躺平，其实也不容易。”
“也还好吧。无欲无求，不就躺平了？”周杨说道：“林叔说，无欲无求，就是躺平的另一种说法。”
沈沐歌想了想，厚颜无耻的说道：“你林叔……很睿智啊。”
“睿智？呃……”周杨觉得“睿智”这个词，实在是太大了，以林叔的实力而言，应该是承受不住的。“也不至于。”
沈沐歌有些不爽，嘬了一口烟，问：“几点了？你是不是该去上课了？”
“早呢，饭还没吃完呢。”
倒也没剩下几个水饺了。
不消多时，周杨吃好了饭，拿起水杯灌了一口水。“嗝儿……吃饱了。”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微微皱眉。再看沈沐歌，很是认真的说道：“我得回去温习功课了。”
沈沐歌有些意外，“这么好学的？”
“要考大学啊。”周杨笑着，站起来。
沈沐歌也跟着站起来。
周杨向前一步，站在沈沐歌面前，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口。“走了。”
“嗯。路上慢点儿。”
目送周杨离开，沈沐歌满脸的疑惑。
这是浪子回头了吗？
竟然知道主动学习了？
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