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从天而降。
“黑大人...”
“嗯”
在魔女小姐前方不远处。
那个肥胖的男人已经头体分离，脏血迎着月光喷泉般不住的喷涌。
“唔啊啊啊啊啊”
瘦男人们尖叫着逃跑。
巷内只剩下两人。
胖男人的尸体啪嗒一声瘫倒，黑转过身，投来俯视目光。
“黑大人...谢谢您，您又拯救了我呢...嘿嘿”
啊啊，魔女小姐又拯救了自己。
甚至为此而杀了人。
自己没能去做的事，再一次交给了他人...
除了感激之外，又能说些什么呢?
莫尼亚想不到，她只是将想到的东西全都诉说着。
“真是抱歉，因为遇到了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我没能按和您约好的在傍晚时会面，让您操心了...对不起...”
“...”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好没用，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不敢去做，只会一味地依赖您，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言语系统失控。
到最后已经连基本的逻辑都完全丧失。
莫尼亚低下头，金黄的发丝也像是枯萎了一般耷拉地垂下——她变成了只会哭着诉说对不起的机器。
“你到底在干什么?莫尼亚？”
自头顶上方传来的，依旧是冰冷可内在无比温柔的声音。
但那绝非是安慰，而是斥责。
“我刚刚看见了，你刚刚是打算为了不被玷污而自杀吧”
“我...”
“宁愿自杀都不愿意去反击，事到如今又在这里哭着说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你到底是在干什么?”
“...”
无法回应。
因为这些全都源自自我的懦弱，任何辩解都只是自我欺骗罢了。
“你是在害怕杀人吗?莫尼亚”
“啊...”
猝不及防的。
困惑在心中的问题被点破了。
莫尼亚不自觉地抬起头。
迎上的魔女小姐的目光中，并没有她所妄想的那份鄙夷或是同情。
蕴含在其中的，只有共鸣与理解。
“莫尼亚，你害怕杀人，并非是懦弱，更绝非错误，不如说对此心怀敬畏才是正道”
魔女小姐将妖刀收起。
“会对此心怀畏惧，大概是因为你打从心底觉得人命可贵。这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了”
“无论贫穷贵富，不论地位高低，也不论善恶好坏，这世间的人命都是等价的。要是能突然就能下定决心去杀人，那才是异常”
魔女小姐柔和地诉诸着自我的观点。
“听好了，莫尼亚”
可是那并不等同于是在为莫尼亚辩解，她继续诉说着。
“无论是出于何种理由，杀人本就是死罪，是无法被宽恕的恶行”
“乱杀，妄杀，屠杀——做出这种行径之人定为罪恶。可是，难道倘若有着正当理由，杀人就是正确的吗?那样的话有着正当名号的战争又算是什么?”
“打着正义名号的杀人，亦为恶!高举着复仇旗帜的杀人，亦为恶!这世间一切的杀戮之行皆为恶!”
语调不再如以往般冰冷，而是因染上了真心与真情而变得炽热。
魔女小姐认真地阐述着。
阐述着她那[杀人即使恶]的理念。
“会对此而心怀恐惧才是正道!你并没有错，莫尼亚!”
“那...那您呢?”
莫尼亚指向不远处胖男人的尸体。
“难道您的所作所为，也是恶吗?”
“为了除去邪恶而斩恶，亦是恶”
“那...那我应该怎么办?杀人是错的，暴力是错的，所以...所以我什么也不做只是逆来顺受吗?”
魔女小姐轻吸了一口气。
她严肃而凝重地注视着莫尼亚。
“[杀人即罪恶]，这是不变真理。但这并不代表你不能杀人，只是，你必须要有着承担相应罪责的决心”
“决...心?”
“没错。这世界上有人为了金钱而杀，有人为了地位而杀，有人只是为了满足欲望而杀...杀人是恶行，可是若是有了足以支撑那份恶行的目的，以及承担罪责的决心，那么...即使那是错的，也要去做”
“啊...”
“莫尼亚。你知道所谓英雄和恶鬼的区别在于何处吗?”
突兀的问题，莫尼亚摇了摇头。
晚风吹入巷内，魔女小姐的黑色哥特裙摇曳着。
“英雄是为了守护而杀，而恶鬼则是为杀而杀”
“为了守护...而杀?”
“没错。坦然地承认所犯下的罪行，并具有为此而承担罪责的决心，不是为己而是为守护他人而杀，此即为英雄”
“啊...”
莫尼亚理解了魔女小姐的真意。
没错。
杀人是[恶行]，无论是打着各种名号都不能改变其本质。
但是，并非就代表只能忍耐。
只要有着承担责任的决心，以及支撑那份决心的目的，就能逾越那条恶之线。
比如说，为了守护而杀...
似乎弄懂了，可是要彻底消化却似乎还需要点时间。
即将破碎的心因为这一明亮的指引而稍作修补，莫尼亚晃了晃沉重脑袋。
“若真的要步入这修罗道的话，那就下定决心吧，莫尼亚”
魔女小姐弯下腰。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深吸一口气，将负面情绪压下，莫尼亚抓住了魔女小姐伸过来的手心。
就这样被牵引着站起身，莫尼亚紧紧握住魔女小姐的手。
虽然从那漂亮的手上所感知到的，就只有突出的指骨以及冰冷的触感。
但是...魔女小姐实际上拥有着与这完全相反的温柔之心吧。
“黑大人，您是为了什么而杀呢?”
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莫尼亚径直地询问着。
可是魔女却没有立刻给予答案。
她只是自顾自地将手从莫尼亚手心里抽出。
“等到一切结束后，我会告诉你的，连带着那电车问题的答案一起”
像是不愿在这话题多作纠缠一般，她又极为刻意地转移了话题。
“我从线人那里收到了明确的情报，你刚刚的状况似乎不太好，还打算和我一起行动吗?”
“当...当然!”
稍微得到鼓励，莫尼亚不打算就此而颓废。
还有要做的事情，还有要拯救的人，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在此止步不前。
“是吗”
魔女轻轻颔首，在月光下显得更为苍白的唇瓣微启。
踏过男人的尸体，她向前迈步。
从容不迫，淡定自若，仿若已经将一切生死看作无物。
“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机偶]的首领所言并没有错，的确有个王族宣扬要开一场史无前例的宴会”
“嗯...不过，既然是王族，魔人不可能会和王族有什么关联吧?”
“谁知道呢...但是，无论其为何人，当杀即杀”
“嗯...”
“[宴会]的日期，是明天深夜，做好准备吧，莫尼亚”
为了追上那渐渐远去的背影，莫尼亚也鼓起勇气。
她直视着男人的头颅，以及那双还未闭合的双眸。
这是魔女小姐的[罪证]，亦是为了守护而杀的[无罪证明]。
还是会因此而恐惧，作呕，但是——不会再停滞不前。
跨过头颅，向前迈步，追赶着魔女小姐的同时，莫尼亚又想起了罗曼康妮。
她有种预感。
两人一定会再见面。
而那时...
“我一定...不会在继续这样懦弱下去的”
抬起头，看向那温柔地笼罩着一切的明月。
像是孩童一般，莫尼亚对着月亮许下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