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瑾家的权势、秦暖暖家的奢华、甚至林墨那个破旧却充满烟火气的出租屋都不同，顾清月的家，是一间极其整洁、甚至可以说整洁到冰冷的公寓。

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切物品都摆放得如同实验室的器材，规整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新书油墨混合的气息。

她脱下外套，挂得一丝不苟，然后走到空荡得能听见自己脚步回声的客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霓虹，但那光似乎照不进这片空间，也照不进她的心里。

看着清冷的家，面无表情……

她早已习惯了这种绝对的安静和秩序。

或者说，她以为自己习惯了。

她走向厨房，打开冰箱。

里面食材分类明确，标签清晰，如同化学试剂。

她拿出几样，准备像执行程序一样完成晚餐的制备。

但就在这时，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或者说一直被她理性压制着的冲动，让她停下了动作。

她拿出手机，几乎没有犹豫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林墨……”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

林墨接听，顾姐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林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周遭隐约的嘈杂，显然他正身处某个混乱的处境。

顾清月第一次眼神有些无措…… 她看着流理台上冰冷的不锈钢表面倒映出的自己，那双总是充满理性分析光芒的眼眸，此刻却出现了一丝罕见的、名为“不知该如何继续”的茫然。

她找了一个自认为最合理、最符合她人设的借口：

“你的功课落下许多……”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比平时低了一点，“要不要……”

要不要我来帮你补课？

要不要过来一起学习？

她后面的话没能说完。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笨拙。

林墨沉默了一下， 他似乎听出了什么，但又无法确定，只能带着歉意和烦躁回应：

“哎呀顾姐我现在焦头烂额……一堆破事，白……唉，反正暂时顾不上了！学习的事以后再说哈！”

“嗯，知道了。” 顾清月飞快地应道，语气重新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然后，她几乎是立刻挂断了电话。

电话一阵忙音……

听筒里只剩下规律的忙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没有立刻放下手机，而是握着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屋里灯光很暗，如同她的眼眸……

她只开了厨房一盏冷白色的灯，光线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影，在她脚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她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和分析光芒的眼眸，此刻仿佛失去了焦点，变得如同这屋内的光线一般，暗淡，缺乏暖意，深不见底。

一种微妙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精准定义和分析的情绪，像一滴墨汁滴入清水，在她一贯平静无波的心湖中，极淡，却无法忽视地，扩散开来。

她最终还是拿起了那些食材，继续她被打断的晚餐程序。

只是动作，似乎比平时，更慢了一些。

房间，也比平时，更安静了一些。

——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仿佛还在空气中震颤，她重新缩回了理性的保护壳。

刚才那片刻的、难以定义的情绪波动，被迅速压制、归档、分析。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处理食材，但大脑的运算速度却提升到了极致。

林墨的焦头烂额，他的恐惧，他话语里未尽的意思……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源头——

她想到了白沐雨……

那个存在，如同悬立于世界规则之上的绝对常量，是所有知情者绝望的根源。

但顾清月的思维没有停留在恐惧上。她开始冷静地、如同解剖实验样本般，拆解着关于白沐雨的一切信息。

白沐雨很强。

白沐雨超然物外。

白沐雨是禁忌。

这些是已知前提。

但最近，出现了新的变量。

白沐雨，对林墨，表现出了……在意。

一种带着强烈独占欲的、非理性的情绪。

顾清月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站在冰冷的流理台前，目光穿透虚空，仿佛在凝视着某个宇宙至理。

这个可怕的禁忌好像病了……

如同神明的她似乎做了一件凡人的情绪……

一个颠覆性的结论，在她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中，轰然成型！

她很强大，强大得绝望……

她超然……

她独立人巅……

但是就是有了情绪……

那么，根据逻辑推导：

那么她就是‘人’……

不是无所不能、漠视一切的天道法则，不是没有弱点的概念化身！

只要她拥有“情绪”，她就落入了“人性”的范畴！

她就具备了被分析、被理解、甚至……被预测、被影响、被制约的可能性！

一个没有情绪的神明是无法战胜的。

但一个拥有了情绪的“人”，无论她多么强大，都意味着——她存在破绽！

林墨，就是那个能引动她情绪的、活生生的“破绽”！

顾清月眼神危险无比……

那不再是面对未知的恐惧，不再是理性分析时的平静，而是一种发现了猎物致命弱点时锐利而冰冷的光芒。

一种名为“可能性”的火焰，在她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眸中点燃。

她意识到，白沐雨那看似绝对的控制，并非无懈可击。

她禁止林墨接触其他女性，这本身就是一种情绪化不完美的控制手段！

这恰恰暴露了她的“需求”和“弱点”！

她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

白沐雨无法完全按照她超然的意愿来行事了！

她被林墨这个变量牵扯，产生了欲望，制定了带有人类偏执色彩的规则！

这个信息在她脑海炸开，驱散了所有的迷茫和无力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属于顶尖学者的探究欲和……挑战欲。

她拿起手机，再次调出林墨的号码，但这次，她的指尖平稳，眼神坚定。

她不再是为了那点模糊的、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情感联系。

而是为了一个更宏大、更危险，也更让她兴奋的目标——

分析“禁忌”，解析“情绪”，找到那条存在于绝对力量之间的……缝隙。

而林墨，就是她此刻能找到的，最关键的实验对象和 “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