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穿着简约白色T恤黑色长裤的青年看着地上已经干涸掉的血迹伸手试图驱赶掉鼻子前面腐朽的血腥味。
下午的阳光刚好从窗帘的缝隙里照了进来，佛龛上三颗人头的眼睛被这一抹阳光照得透亮。
鲜血的殷红已经被流淌的时间抽干，留下厚重的黑色。
“站住！”
一个留着短发穿着警服的女生伸手拦住眼前目光有些涣散的青年，厉声说道。
“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秦蓁蓁！”
蹲在尸体旁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秦昊被秦蓁蓁响亮的声音打断思绪，抬起头看见李知言的瞬间眼睛一亮，凝重的眉宇逐渐向两边缓缓打开。
“秦队？”
刚从中央警校毕业的秦蓁蓁是这个月才来到刑侦队的，所以并不知道李知言这位刑侦队特别的客人。
“鞋套手套，这可是咱们刑侦队的客人，记住了啊。”
秦昊的手指在空中划了划，朝着带着大学生特有青涩的秦蓁蓁扬了扬下巴。
“那个，抱歉。”
清澈的大眼睛里似乎还藏着对李知言的疑问，但是秦蓁蓁还是很听话地把秦昊要求的东西递给李知言，然后微微低下头。
“没事，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
李知言穿戴好伸手压了压警戒线跨进了现场。
“你有段时间都没找我了欸。”
小心翼翼避过现场人员刚分化好的保护范围来到秦昊身边，蹲下身体双眼紧盯着死者的眼睛。
浑浊的眼角膜里带着点点玫红，眼白泛黄。
“13区最近不太平，我也不能总依赖你不是？想让你歇一歇，但是今天，感觉有点特殊，所以就叫你来了。”
李知言瞥了一眼秦昊，继续专注于尸体上。
将目光往下挪动，是死者被刀剜剐蹭满是血垢的口腔。
口腔两侧的脸肉被切花刀一样切开，整块舌头零落地粘连在口腔各处。
自打进入这栋楼的时候起，李知言就隐约闻到了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那种甜丝丝的，像是向导信息素的味道。
向导——拥有情感共鸣能力的人，有着平复哨兵情绪的能力，能感受和影响他人的情绪，也会比较容易受到他人的情绪影响，有极少部分能力极强的向导，可以用情感共鸣作为一种武器，攻击其他向导或者哨兵。
“哪里来的变态啊？”
“是吧，你应该注意到了吧，佛龛上的三颗人头，是死者的父母和......爱人？，父母的身体都在主卧床上躺着呢，女朋友的尸体你应该看见了，就在门口，然后就是躺在你面前的这个。”
“嗯，所以呢，需要我用那一招么？”
“嗯......”
“死的越久，记忆就会越模糊，虽然说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
李知言的鼻子微微耸动，扭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秦昊的衣服口袋。
“啧，下楼说。”
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秦昊刚打开不久的眉头又皱了回去。
“秦蓁蓁，你配合一下小高，再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物证，我去楼下有点事情。”
“嗯，好。”
秦蓁蓁那双写满好奇的杏眼紧跟着李知言的背影，直到两人消失在拐角处才肯松开。
“没想到今天竟然找他了。”
小高说着拍了拍秦蓁蓁的肩膀。
“你今天运气不太好，那小子可是咱们秦队的心头肉。”
“心头肉？他看起来好像不像是咱们这边的人吧？”
秦蓁蓁嘟着嘴朝着自己额头前的刘海吹了一口气，可爱的小脸被疑惑捏成了一团。
“自打百年前那些妖族出现，出现了多少古怪离奇的案子，这人不到一年帮咱们秦队破了好几个悬案，只不过目前只有秦队和白法医知道具体原因，总之先来干活吧。”
楼下的一个小角落里，秦昊先帮李知言点起烟，随后自己靠在墙上狠狠地嘬了一口薄荷烟，吸了吸鼻子把衣服兜里的一个透明袋递给李知言。
“哪里的肉啊这是？”
“脖子上的，放心，我刚调查了一下死者背景，没什么传染病，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透明的物证袋里是一小块带着血丝的粉红色肉块。
“行，那就还像以前那么做呗。？”
李知言一边感叹着现在警察消息调用如此灵活迅速一边接过透明袋。
“嗯呢。两千，这两天我打你卡里。”
“行，然后呢，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云淡风轻的话语正中秦昊的心头，让秦昊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
“......”
秦昊吐了一口烟，清凉的薄荷味弥漫在两人身边，凉丝丝的味道让李知言感觉肠胃都舒服了不少。
见周围没人秦昊也不再隐瞒。
“其实我自己不是很想找你来着，毕竟总找你，我这个警察当的也没什么意思。”
秦昊吐出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扔到脚底下踩灭。
现在秦昊的心情并不支持他去寻找可以扔掉烟蒂的垃圾桶。
“那你还找我来干什么？”
李知言像看冤大头一样白了秦昊一眼。
“现场干净得很，那个现场就是原封不动的犯罪现场，除了大片的血迹我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而且你也不是没看见，那个手段太残忍了，那人的爹妈，身上全都是刀伤，我猜应该是先被刀硬生生捅死，最后脑袋才被割下来放在佛龛上的。”
秦昊虽然是一个警察，但是很多时候秦昊都会默认地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的直觉。
作为一个不合格所以被塔放弃的向导，秦昊更愿意称呼自己的直觉为一种特殊的能力。
自打进入那个案发现场，秦昊就能够感受得到空气中那股让人不安的味道。
总之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够留存下来的气息。
正如同之前小高和秦蓁蓁的交谈，十三区临近北境妖族，尽管塔在人妖两族交界处严防死守，但还是有着不少顽劣妖族偷渡到人族地界作恶。
这样一来就滋生出了很多无厘头并且极其残忍血腥的命案，每当遇到这种可能存在非人的命案，秦昊都会将希望寄托在李知言的身上。
“而且啊，我自己的小路子打听到的，这一家子人的钱都不干净，13区最近不太平，也不知道是黑白两道那边杀的，啧啧啧。”
“所以你就来找我？”
李知言眨巴着眼睛，伸手挥散缭绕的烟气。
“这不也算是双赢吗？你帮我快速破案，我给你钱，这样你白珞姐也能轻松一点，要不然我每次还得厚着脸皮去请教你白珞姐，这样一来大家都放心不是？”
秦昊一向对于黑白两道都都沾染的人抱有敬畏之心，当警察这么久秦昊明白一个道理。
办案快，为人民着想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是得有命活。
“你少来，我吃这种垃圾东西白珞姐才不放心好吧？”
李知言咧嘴笑了笑，伸手怼了怼秦昊的胳膊。
“行行行，那我先去给你买水。”
“嗯。”
看着秦昊朝着楼对面的便利店跑去，李知言咽了一大口唾液，拿出刚才秦昊交给自己的证物袋，用手指捏住那一小块肉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生肉的味道李知言并不想去细细品味，这种特别的血腥味说实话就已经足够把李知言的胃袋给翻过来。
内心的挣扎，如同被这块带着血丝的人肉重新植入体内，再次生根发芽。
李知言的心，早已是一片荒芜之地，遍布着被生生折断的、枯槁的残枝。
可他必须活下去——为了温柠。
每每咽下这些诡异的肉块时，他能感觉到，自己那早已枯竭的向导能力，正如涓涓细流般一点点重新汇聚。
为了钱，更是为了那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李知言妄想通过这种悖逆人伦的方式，再度屹立于裂谷之上，亲手斩杀那个偷袭温柠的畜生。
这一切，白珞都看在眼里。她只是静静地守护在一旁，默然陪伴他，追寻着这个遥不可及的梦。
即便希望微茫，即便代价是坠入深渊，李知言也义无反顾。
咀嚼着冰冷的生肉，李知言身体的本能矛盾地争执在一起，李知言对这种诡异的口感既充满了抗拒又充满了兴奋。
秦昊这边也是买了一瓶味道特别重的能量饮料就急匆匆地跑回到了李知言的身边，体贴地拧开盖子把饮料递给李知言。
“谢了。”
“客气。”
咕咚咕咚地把饮料瓶清空之后李知言的脸色好了不少，果然这一行为在李知言的理性认知上还是很违规的。
“那明天我等你消息。”
“行，那我回去休息——？！！！！！！”
话音尚未落地，李知言的目光瞬间就被从楼内走出来的小女孩给紧紧的吸引住。
“嗯？”
女孩似乎也注意到了李知言，在离得不是很近的距离扭过头来甜甜地笑着。
霎时，被李知言咀嚼咬碎咽下腹中的碎肉仿佛具有灵魂一样发出了让李知言共鸣的颤动。
并非是李知言的本能意识，而是那块肉，那块被自己嚼碎咽进肚子里的碎肉，它认识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眉清目秀的可爱女孩！
恐惧战栗的情感从被嚼碎的肌肉纤维中涌出，在李知言的胃里翻涌起来，电流一样劈里啪啦猛地席卷了李知言的每一寸神经。
仿佛能够撕碎神经一样的疼痛，与那肉糜中涌出的恐惧搅拌在一起，在李知言的身体里翻江倒海。
“怎么了？”
顺着李知言的视线看去，秦昊淡淡地看了一眼身材较小的女生随后回过头来不解地拍了拍李知言的肩膀。
“没事......话说，那个叫做秦蓁蓁的，是你妹妹么？”
李知言回过神来眼皮狂跳，伸手捏着太阳穴，心有余悸僵硬地转移起话题。
“咋可能，那是新来的，只不过恰巧也姓秦一样。”
无人在意的阴影之中，一只体态轻盈的黑猫仿佛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金灿灿的眼瞳饶有兴致地瞧着李知言的一举一动。
趁着还有精神李知言回到家，连拖鞋都没换上就跑到卧室翻起了床头柜。
α型精神稳定剂。
李知言拧开手上的小蓝瓶，将一个白蓝色胶囊倒在手心里就着水咽了下去。
伴随着胶囊在胃里化开，李知言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浊气。
那小姑娘的视线似乎是活物一般，顺着彼此交织的视线钻进了李知言的脑袋里，在脑海各处洒满了钻心刺骨的疼痛。
伴随着α精神稳定剂进一步发挥作用，李知言的意识也开始迷离起来。
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女孩狰狞的笑容，早前见到的那副可爱面孔已经被戾气和凶狠揉碎重新塑造了一副让人望而生畏的面相。
“也不知道你们谁会被他吃下去，所以我只能挨个......走一遍流程啦嘿嘿嘿嘿。”
银光锃亮的厨师刀被从窗帘缝隙照射进来的月光映地凶光闪烁。
嗯......感觉秦昊的想法应该是错的，李知言看着眼前脸上写满疯狂的女孩，心想无论是黑还是白都不太会去接触这种人吧。
虽然李知言早已经熟悉平淡带入受害者的视角去经历这种事情，但是这一次，对方的心狠手辣和肆无忌惮竟然让李知言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如果你想让你爱人温柠有个归宿，就这样一直吃下去吧，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沉浸在受害者的视角之中，李知言浑然不觉自己的全身已经被冷汗所浸湿，皮肤上也鼓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待到视线被鲜血所染红，李知言也从“梦境”苏醒。
温柠？
这个家伙知道温柠？？？
但是温柠......那个李知言的结合哨兵，也是李知言的恋人，早就已经死在了一年前13区进犯妖族的裂谷之战中......
一时间，那被时间沉淀的苦痛埋藏的爱恋从李知言的心中迸发，似乎之前吃肉给他带来的恶心和自我厌恶通通被追寻温柠的急迫情感屠杀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