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薇尼娅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沾了灰尘和血迹。她甩了甩银色的鱼骨辫，蓝色发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丢人。

刚才那一跪的耻辱感，顶多算得上被沃华德打屁股这事的千分之一。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她抬头，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锁定在碎颅者那座小山般的身躯上。准确说，是锁定在那颗挂在他斜方肌上，像个肉瘤一样的头颅上。

那颗头颅，长着一根角，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皮肤是灰败的青色，嘴角还挂着一丝凝固的黑血。

那是她的头。第一天王冷酷者基米的头颅。

只要拿回那颗头，她就能摆脱这具该死的精灵女体。摆脱这对跑起来就会晃动的小白兔，摆脱这张过于柔美的该死脸蛋，摆脱这副一受伤就疼得想哭的孱弱身躯。

她要变回那个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一拳能打爆龙头的冷酷者基米。

战斗，并非因为她的欲求，她的尴尬下跪而停息。

碎颅者正挥舞着那根柱子般的页锤，砸向女魔王。那条受伤的魔龙在地上挣扎，翅膀无力地拍打地面，溅起碎石和灰尘。

他们是盟友，脆弱的盟友，碎颅者可不会顾及友伤，包括他的坐骑。

一波石子与烟尘聚合在一起的风暴，袭向两人。其中一颗排球大的石头，于烟尘中疾射而来，射向索薇尼娅。

她猛地矮身，挥手甩出【坚毅之盾】。弧形冰墙拔地而起，旋即崩碎，冰渣淋了她一头一脸。

不出所料，参与这世界上顶级战斗，对于这孱弱精灵女体而言，即便有“万象无常卡组”协助，也是很困难的，战斗波及就足以让她举步维艰。

她估计自己，在卡组尚未启动完毕前，还比不过一位魔族勇士。

而在这乱战中，一位魔族勇士比她更轻松。因为魔族勇士有全身板甲，能无视大部分如弹片般的碎石子。

索薇尼娅立即根据战况，调整自己目标。

现在必须启动万象无常卡组，提升实力，才有可能夺到自己的头颅。所以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抽到【进化+】，并且用【坚毅之盾】删除那堆烂卡。

还有之前杀死混沌卵，拿到的金卡【绝对防御】也能做文章，金卡，耗费2费，立即获得十倍防御。

又一颗石头飞来，约有篮球那么大，沃华德出现了，一剑将其打碎，碎石将索薇尼娅身前的薄冰盾给砸碎。

他胸前的灯冒着红光，问：“索薇尼娅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

索薇尼娅站起来，躲在沃华德身后，问：“你胸前的灯？你用了鸟爪？”

“是，有时限。”

索薇尼娅目光评估了一下沃华德的伤势。

血水混杂着黑灰，糊住了他的眼睫毛，每一次眨眼，都会挤出一缕暗红色的泥浆。胸口的板甲裂开了一道手掌宽的缝隙，随着他急促的喘息，能看见里面苍白的肋骨若隐若现，断裂的一截骨头正随着肺部的起伏，一下一下地顶着外翻的皮肉。

这肉盾的耐久值约为30%吧。

“我能保护好自己。”索薇尼娅说：“去杀女魔王吧。”

“小心。”

沃华德如破碎的锡兵，身上板甲破破烂烂，冲入烟尘混战中。

“轰！”

魔龙烧向女魔王，部分龙息冲出混战烟雾。

龙息袭来，索薇尼娅扑向地面，继续下回合，使用防御卡来防护。就这样，她不断抽卡，又不断地使用防御卡，如滚地蟑螂一般，躲避着各路伤害。

好不容易，战斗烈度才稍微降低了一些，索薇尼娅起来感觉面纱的“色色能量”消耗了不少，天知道，它为自己偏斜了多少攻击。

现在已经是第五回合。进化已用，她烧掉了不少卡牌，【进化+】也准备就绪，也算是启动完毕。

已经可以使用【迅捷打击+】与【鲁莽冲锋】小连招。

她从震颤的大地上站起来，望向混战的烟尘。

隐约可见女魔王的身影，她抬手，一道黑色火焰鞭子甩向碎颅者。

碎颅者怒吼，页锤横扫，火焰鞭子被打散。魔龙趁机爬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女魔王，一口将她咬住吞下。

女魔王双手抵住上颚，手肘弯曲，肌肉绷紧。魔龙合齿，尖牙刺入她的肩膀，鲜血顺着鳞片流下。她只撑了两息，手臂一软，黑洞般的喉咙便没了她的身影，龙嘴重重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要结束了吗？

索薇尼娅大步向前，手持月华之刃，试图躲避碎颅者视线，靠近他宽厚的后背。

这碎颅者的独眼却瞥向一边的沃华德，他胸口红灯狂闪。碎颅者手中钉头锤高高扬起，二话不说直接朝沃华德砸去。

脆弱的盟约破碎了，盟友变成敌人。

索薇尼娅忍不住骂出来：“蠢！”

虽然索薇尼娅准备着背刺夺回头颅，可是至少也要等到确定女魔王死去再说吧！

碎颅者的钉头锤冒出火焰，轰隆一声，宛如山崩。

冲击波在索薇尼娅前方爆开，她不得不抬起双手，挡住脸，她眼睛余光只见轰炸波中，闪过一道金光。

沃华德用至圣斩与之对攻，但伤势因此更重了，索薇尼娅则冒着他们交战的余波，也受了些伤。

她不退反进，朝那座肉山发起【鲁莽冲锋】。借着【双击】效力，剑锋二连闪，精准凿入布满鳞片的膝弯。

那里长满了鳞片，她勉强斩破鳞片，让碎颅者注意到了她，碎颅者反手就是一锤，锤向她！

阴影笼罩了她。那不是乌云，而是碎颅者那柄足以砸烂城门的巨锤，正如一颗黑色陨石般，填满了索薇尼娅的所有视野。风压先一步袭来，将她的银发吹得狂乱飞舞，甚至连呼吸都被这股窒息的压迫感截断。

她没有退。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名为恐惧的情绪，只有冷如冰霜的计算。

视线余光中，那道金色的残影——沃华德，正嘶吼着想要转向。这个蠢货，身体都已经破烂成那样了，看到那巨锤砸向自己这具娇弱的身躯，竟然本能地想要放弃进攻来回防。

索薇尼娅大吼：“别管我！”

沃华德身形一顿。也就是这一瞬，他对这位“柔弱精灵”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任战胜了骑士的保护欲。他咬紧满是血污的牙关，不再看她，而是将全身仅剩的神圣力量灌注剑身，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义无反顾地斩向巨人那已经失去平衡的膝盖。

而此时，巨锤已至头顶三尺。

【绝对防御】启用！

一道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的半圆形冰穹瞬间在虚空中凝结，将少女娇小的身躯死死扣在其中。

那是十倍防御力的具象化体现。

即便是十倍防御力，索薇尼娅依旧就地一滚，现在她可不是第一天玩。

下一秒，毁灭降临。

锤头砸中冰穹，冰屑四溅如雨。大地剧震，正翻滚的索薇尼娅被震得离地半寸又重重摔落，内脏绞痛，

身边的岩石崩成齑粉。耳鸣声尖锐刺耳，好不容易，她恢复了意识，还活着……她摸了摸脸上面纱，那层流动的微光消失了，只剩冰冷的布料贴着皮肤。

索薇尼娅挣扎着站起来，连忙看向沃华德的战果。沃华德的至圣斩让小觑他的碎颅者吃了苦头，只见金光闪过，碎颅者的右膝盖骨被整齐切下，庞大的身躯轰然跪倒。

沃华德刚想乘胜追击，就被横扫而来的锤柄击中。他像颗石子一样飞了出去，胸前的红灯炸成了一团火花。

索薇尼娅没再多看沃华德一眼，她趁着巨人失去平衡，助跑两步，一跃而起踩着他满是鳞片的后背窜了上去。

此时新回合开始，索薇尼娅一看，是【炽热一击+3】，心脏狂跳，要跳出嗓子，命运终于垂青了她一次，这正是她想要的。

【炽热一击+3】启用！

月华之刃覆满烈火，她瞄准那颗如肉瘤般，长在碎颅者肩膀上的“冷酷者基米”头颅……的脖颈，狠狠一剑斩下。

脖颈断裂，但还有一层鳞皮连接男身头颅。

碎颅者大吼，他的巨手带着风声抓向后背。索薇尼娅手腕翻转，剑刃一拖，彻底割断了那层皮。

头颅滚落，她一把捞在怀里，双脚蹬踏巨人的肩甲，借力跃向半空。落地时踉跄了一下，随即把头颅死死按在胸口，迈开步子狂奔。。

索薇尼娅疯一般地逃走，看也不看沃华德一眼，她眼睛着了魔一样，盯着手中的男身头颅。

熟悉的面孔，寸头上向上的黑色犄角，紧闭的嘴唇，死灰般的脸皮。

其中蕴含着她的遗产，她忍不住想要轻吻了脸颊，柔软的唇触碰着如鱼鳞般冰凉坚硬的脸皮。

她要唤醒其中的力量，她要吸收自己遗产，她要摆脱这孱弱受斩首仇敌打屁股羞辱的精灵女体。

她要变回第一天王、冷酷者基米、人类屠夫、精灵噩梦、魔族利刃！

“轰隆！”

索薇尼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变回男身的仪式，动静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什么东西撞在她后背，将她推倒，她紧紧抱住男身头颅，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睁开眼睛。

一颗龙头从烟尘中落下，砸在她身旁，血腥味刺入她鼻孔，掀小碎石一并打在了她精灵长耳上。

女魔王周身燃着黑焰，正如死神般从魔龙尸骸上方升起，缓缓落在地上：“我的挑战者总是低估了我，死！”

黑焰燃在女魔王周身，不是普通的火，而是生命本身在燃烧。焦糊的皮肤边缘翻卷着新生的红肉，那半毁的容颜在火光中显得狰狞而威严。

索薇尼娅一眼就认出来了，燃命。

她心底骂了一句脏话。

之前他们打了这么久，死了一头魔龙、死了碎颅者的膝盖，这女人的底牌竟然还没用尽？

只要三十秒，只要三十秒，就能让她完成财产继承仪式。

加油呀，伟大的碎颅者，只要你能拖住三十秒，我会刻碑纪念你。

好似听到了索薇尼娅的鼓励。

碎颅者的怒吼打断了她的念头。那座小山般的身躯拖着断膝，挥舞页锤砸向女魔王。

女魔王抬手，暗影火焰化作一柄长矛，贯穿了碎颅者的后颈。整个过程也就三秒钟。

“此地禁飞。”女魔王手一挥，不知何时，【世界书】出现在空中，她说：“解禁。”

世界书散发蓝色的波动，空气中那层无形的禁制消散了。索薇尼娅感到一阵窒息，不是因为那波动，而是因为恐惧。

女魔王望向了她说：

“跪下”

王之敕令。

索薇尼娅的膝盖弯了。不受控制地弯了。她咬紧牙关，青筋从脖颈上暴起，双腿却在发抖。她用尽全身力气抵抗，但这具精灵女体太弱了，弱得可笑。

左膝着地。

她单膝跪在了碎石与血泊之中，怀里的头颅差点滚落。

女魔王凌空飞来，如同俯冲的轰炸机，身影在黑焰中放大，在极速逼近，索薇尼娅脊梁上压力骤增，要被压垮了。

时间不够了。

索薇尼娅的手拔出了献祭匕首。

她努力抬起头，金色的眼眸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女魔王在笑，嘲笑着她孱弱可笑的勇敢。

手中的献祭匕首很锋利，而这精灵女体孱弱，只要往胸口扎一刀，献祭匕首便能完成它原本的设计任务——自尽。

她是冷酷者基米。是第一天王。是人类屠夫、精灵噩梦、魔族利刃。

她宁死，也不受辱。

索薇尼娅扬起了匕首，准备“舍生取义”。

没人能救她。

肉盾沃华德的耐久度已经快没了。

沃华德靠着墙，脊骨断成两截，下半身没了知觉，只能眼睁睁看着，女魔王杀死他发誓要保护的少女。

一如之前，也在王座室，杀死他队友一样。

一颗碎石从天花板裂缝中脱落，却悬在空中。那石子本该坠落，却像琥珀中的昆虫，凝固在半空，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向下挪动。

沃华德眨眨眼睛。

女魔王身上燃烧的黑焰，火舌舔舐的动作近乎凝固，也悬浮凝固在半空中。

索薇尼娅跪在地上，那位他发誓要保护的精灵少女，银色的发丝漂浮在空中，每一根都清晰可见，末端的蓝色发带松散开来。

她的手扬起，握着一柄匕首，银亮的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那张美丽的脸上，金色的眼眸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

女魔王凌空飞来，双手前伸，指尖冒着黑色的火星。她离索薇尼娅还有十米，她的速度很慢，慢得像在蜂蜜里游泳，但每一寸的靠近都让沃华德的心脏收紧。

鸟爪的声音从他腰间的口袋里传来：

“看呀，勇者。我放慢了时间，让你看清这美丽的绝望。那位纯洁的少女，即将死在你眼前。”

沃华德张开嘴，喉咙里挤不出声音。断裂的脊骨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索薇尼娅的匕首缓缓朝心口移动。

鸟爪的声音像蛇信子，吐着腥气：“许下第三个愿望吧，勇者。我能赐予你力量，让你从这废墟中站起来，让你打败女魔王，让你拯救那位可怜而美丽的少女。”

沃华德咬紧牙关说：“我不会堕落，也不会成四神玩物。”

声音中带着血腥味。

那颗悬在空中的石子突然加速，啪嗒一声砸在地上，碎成三瓣。女魔王的身影猛地拉近，黑焰呼啸，只剩半丈。

索薇尼娅的匕首下落加快，刀尖触到了衣料，布料开始撕裂。

时间加速了。

沃华德脑中闪过“走马灯”。

闪过索薇尼娅的脸。她在废墟里，握着他的手。他在篝火旁，看着她做饭。在离开基米寝宫的秘道时，他发誓要保护她离开这地狱。

他答应过她。他发过誓。

对不起……我的神，请原谅我，但我必须恪守誓言。

他说：“我许愿——给我力量，让我救她!”

鸟爪的第三根指头咔嚓一声，弯曲了下来。

时间再度缓慢了起来。

那颗悬浮在索薇尼娅怀中的头颅，冷酷者基米的头颅，突然消失了。下一瞬，它出现在沃华德面前，悬浮在空中。

头颅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里涌出黑色的雾气。雾气钻进沃华德的七窍，钻进他的胸口，钻进他断裂的脊骨。

力量，黑暗而堕落的力量，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身体。

女魔王停住了，因为一场无形的空气墙拦住了她。

她低头，看着空空的双手。

“头呢？”

她抬起头，见到沃华德正爽吃自己遗产。金色的眼眸瞬间瞪大，泪水涌出来，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地上的血泊里。

挺直的腰，一下弯了下去，另一个膝盖，也趴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的尖叫撕裂了喉咙：“不！！！不要这样呀！！！吃头颅这种事不要呀。”

她扔掉匕首，双手撑地，指甲抓进石缝，膝盖在碎石上磨出血痕，努力爬向远处的沃华德，银色的长发散开，拖在地上，沾满灰尘和血污。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剧烈起伏。

她哭着，声音破碎：“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这样……”

她宁可被女魔王抓住，被哥布林们终极侮辱，也不要眼睁睁看到自己得而复失的男身头颅，就这样被自己的斩首仇敌给吸收了呀，她只想和自己的男身头颅一起去死呀。

沃华德看向她。那位银发高冷的精灵少女，跪行向前，哭得撕心裂肺。她在为他哭泣，她不想让他堕落，不想让他失去纯洁……

他的眼眶发热，一滴眼泪滚落，在脸上的血痂上划出一道痕迹。

“咔嚓！”

他断掉的脊椎连了上去，沃华德一下站了起来，黑暗堕落力量充盈着他身躯，他能听到来自至高天四神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