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处,薇薇安跪倒在仅剩的三块碎冰上,单薄的圣袍被湖水浸透,紧紧贴在颤抖的身躯上。那柄曾绽放圣光的圣剑早已褪去所有光彩,缩成一枚冰凉的银质吊坠,在她胸前微微晃动,反射着雾中隐晦的微光。
“呵呵呵呵.......”
夏洛低笑出声,笑声里裹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更藏着积压多年的愤恨,“看样子,终究是我赢了,圣女小姐。”
浓雾如潮水般再次涌来,瞬间吞噬了整座湖泊。湿润的雾气中,丝丝缕缕的魔力如游鱼般钻进夏洛的四肢百骸,他紧绷的肌肉缓缓松弛,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 —— 这片雾是他的领域,在这里,他的魔力恢复非常快,他难得的好受了些。
他直起身,拖着万物起始之调律缓步走向湖心。剑锋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冰痕,每踏出一步,脚下的湖水便顺着他的足尖凝结,冰晶蔓延的 “咔咔” 声,在寂静的湖面格外清晰。
薇薇安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死亡的阴影已近在咫尺。
她下意识攥紧胸前的吊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湖水的湿冷弥漫开来。“呵…… 还是做不到吗…… 小姨…… 我……” 她的呢喃细若蚊蚋,被浓雾揉碎在风里。
“你们杀我家人的时候,有想过今天吗?” 夏洛的声音骤然变冷,像冰棱划破浓雾,“你们给我们扣上邪神信徒的帽子,把老人孩子推上圣坛烧死的时候,有想过会有今天吗?”
他步步紧逼,脚下的冰面已然蔓延至薇薇安的碎冰之下,将两人困在湖心的孤岛之上。“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他眼底翻涌着的悲伤,“仅仅是守住自己的家园、传承,安安稳稳活下去…… 这就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你.....你都在说些什么......”
薇薇安跪倒在雾中,看着那个逐渐逼近自己的人影。
“呵....看样子你被保护的很好.....”
夏洛也不打算多说些什么,“我不怨恨你,仇恨也与你无关,但,抱歉,我不能代替别人原谅你,原谅你们!”
薇薇安此刻已经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她想知道,夏洛那带着悲伤的语气中,到底说的是什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们这些邪神信徒就该死!是你们将这个美好的世界变得残缺!”
“你才是,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又做错了些什么!”夏洛的情绪骤然爆发,在薇薇安听来,那失真的声音充满了怨恨。
“历史上那些屠杀,难道是假的吗,你们企图唤醒邪神,让世界再次陷入创神世纪末期的混乱,难道是假的吗?!难道你们不该死吗!这是我从小坚信不疑的正义!”
薇薇安怒不可遏,面前的人似乎在否定历史,她已经将死亡置之度外,她不允许别人玷污她心中的正义。
浓雾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只剩声音在空旷的湖面回荡。
“正义?” 夏洛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刺骨的嘲讽,“艾瑟兰神教的正义,就是把所有异己都打上‘邪神信徒’的烙印,然后心安理得地屠杀?你们烧毁不同的典籍,篡改历史,你们信仰的神修改所有生灵的记忆,只为让你们的残暴显得名正言顺,不是吗?”
她从小被教导,艾瑟兰神教是世界的守护者,邪神信徒是一切灾难的根源,可夏洛的悲伤太过真实,真实得让她心头莫名发慌。
“修改记忆?你在说什么?!这不可能!”
夏洛缓缓上前一步,冰面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与薇薇安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夏洛的武器停在她头顶处,让她这样死去,感觉完全不够解气。
夏洛想折磨她,想让她充满痛苦的死去.......
可下一瞬,夏洛就冷静下来了。
他手中的万物起始之调律发着微光......
【万物起始之调律】
这把神器能够随着使用者的想法而改变自己的形态,它可以变化成任意一种武器。
但更重要的,是它被称作神器的理由——正如它的名字,万物起始之调律,它能够调和世界上一切的力量,再怎么狂躁魔力和斗气,接触到了调律,都会变得温顺下来,夏洛心中翻涌的情绪也是一样。
艾菲尔重新出现在了夏洛的身侧,“要杀了她吗?现在?”
夏洛陷入了抉择,现在杀了她,以后就少一个敌人,但之后该怎么办,圣女在卡利希帝国遇害,教国的军队绝对会重新踏入这片土地,但如果不杀,下次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不… 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够修改所有人的记忆。” 她摇着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混合着湖面的寒气,冻得脸颊生疼,“如果这是真的… 那我一直以来坚守的正义,到底是什么?”
“我没必要和你解释。”
可就在他即将斩落的瞬间,一道金色剑光骤然撕裂浓雾,如同一道闪电劈向夏洛的侧腰!
“圣女殿下!” 贝卡斯的怒吼裹挟着圣光袭来,她如同一道金色残影挡在薇薇安身前,手中的骑士剑仍在震颤,显然是拼尽全力的突袭。
夏洛只能旋身躲避,调律的剑尖擦着贝卡斯的肩甲划过,带起一串火花。
“小姨……” 薇薇安的抽泣声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贝卡斯感受到圣剑残留的神力波动,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此刻正像护崽的雄狮般,将薇薇安牢牢护在身后。
艾菲尔低声道:“夏洛,走吧。没必要为了她,在这里耗光最后一丝力气。”
夏洛点点头,视线却死死钉在薇薇安脸上,一字一句道:“圣女殿下,我从不恨任何具体的人,但只要还有机会…… 我会毫不犹豫地取走你的性命。”
“邪神信徒!你竟敢伤……”
“闭嘴。” 夏洛的声音陡然转厉,周身浓雾猛地翻涌成墙,“我最讨厌别人打断我说话。”
【最初之雾】的神力骤然爆发,如同一层透明的琥珀,将整片湖泊彻底封冻。时间仿佛被强行按下暂停键,湖面的波纹、飘落的雾絮、贝卡斯挥剑的姿态…… 一切都静止在这一刻。
唯有夏洛的意识在这静止的时空中清晰无比,可他却惊愕地发现,薇薇安竟也在这迷雾中保持着清醒 —— 她的身体动弹不得,意识却能清晰感知,只是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夏洛饶有兴致地说着。
“圣女殿下,看样子这件神器不能影响您的记忆,那就让今晚的恐惧,深深地刻在你的心底吧。
哦对了,除了你我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这段记忆,就连神灵也休想。
最后给你一个忠告,可别在让我单独找到你,只要有机会,我绝对会来拿走您的性命。”
夏洛转身离去,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消失在了薇薇安的视线中,薇薇安还想要通过自己的眼睛去定位夏洛,可就在她准备动用魔力的一瞬间,那种恐惧再次降临在她的脑海中,她颤抖一下,不敢再去锁定夏洛的位置。
迷雾中,只剩下僵在原地的贝卡斯和动弹不得的薇薇安。
片刻后,冰封的时空骤然解封,浓雾也随之散去些许。贝卡斯愣了一下神,眼中的警惕与战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茫然,她低头看着自己仍保持着挥砍姿态的手,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反应过来后,她赶紧扶起薇薇安,语气带着后怕与责备:“圣女大人,下次不要再这样乱跑了,真是的,在这片山林里弄得一身伤。”
薇薇安瞳孔不自觉地颤抖着,心头的恐惧还未散去,她急切地开口:“贝卡斯,你在说什么呢..... 刚刚不是,邪神信徒他......”
她想要和贝卡斯说明刚刚的情况,可话到嘴边,大脑却突然剧痛起来,刚刚的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迷雾,模糊不清,无论如何都抓不住,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句模糊的低语:“修改记忆……”
“什么邪神信徒?” 贝卡斯满脸困惑地看着她,“殿下,您是不是太累了,产生幻觉了?这里除了我们,什么人都没有。”
薇薇安还想争辩,可大脑的钝痛越来越烈,那些残存的记忆碎片像是要被彻底吞噬,让她头晕目眩。
她被贝卡斯半扶半搀地离开湖畔,脚下的冰面在迷雾中悄然消融,只留下湿漉漉的冻土,仿佛今夜的厮杀与对峙从未发生。
身后的浓雾如活物般聚拢,彻底抹去了冰痕、剑痕,以及所有不属于 “日常” 的痕迹。
旅店的烛火摇曳,将薇薇安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她坐在床沿,指尖反复摩挲着胸前的银质吊坠 —— 那枚曾是圣剑的器物此刻冰凉刺骨,仿佛还残留着湖畔冻土的寒意。
薇薇安却毫无睡意,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十分不安,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圣剑吊坠.....
她明明记得,那道划破浓雾的金色剑光,贝卡斯护在她身前时的怒吼,还有夏洛的威胁。
可当她试图和贝卡斯说的时候时,它们却像雾絮般散开,自己完全回想不起来,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句模糊的低语:“修改记忆……”
那群邪神信徒之所以能躲躲藏藏、屡除不尽,原来是靠着修改他人记忆的卑劣手段!她不由得冷笑一声,指尖攥紧吊坠,指节泛白,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那个男人,竟然还反过来污蔑神教修改民众记忆,真是颠倒黑白、厚颜无耻。
果然,邪神信徒都是一帮混蛋......
她刚熄灭烛火,想要强迫自己入睡,背后却突然袭来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有人正站在黑暗中盯着她。
“最后给您一个忠告,可别再让我单独找到您,只要有机会,我绝对会来拿走您的性命。”
那个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刻在了她的内心里,让她刚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浑身汗毛倒竖。
看样子,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另一边,夏洛转身离开湖泊后,强装的镇定瞬间崩塌。他的右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无力地垂在身侧,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体内的伤势,疼得他额头冒出冷汗。
他缓缓地靠着一块巨石滑坐下来,解除了身上的雾隐之纱,露出苍白如纸的面容。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从胸腔中涌出,夏洛咳出一口带着温热的鲜血,溅在冰冷的地面上,格外刺眼。他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艾菲尔赶紧从戒指中飞出,伸手搀扶住夏洛,不让他的脑袋砸在坚硬的巨石上,语气中满是担忧:“夏洛,不要死!”
夏洛虽然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他的精神力还是无比充盈,他深刻地感知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他说话稍微有些困难,于是闭上眼睛,选择用意识和艾菲尔交流。
“我怎么可能会死,刚刚来的那个剑士把我的手弄骨折了,魔力快要枯竭,肺部貌似倒灌了血液,我现在呼吸都很疼。”
他刚刚强装镇定,不过是为了不让薇薇安看出他已经油尽灯枯,否则今晚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实际上,经过一场激战,他的身体状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不过他很兴奋,他知道,天底下,哪怕对手使用圣剑,也无法击败全盛状态下的自己。
夏洛需要更多濒临死亡的搏斗才能够提升自己。
艾菲尔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夏洛的头,动作温柔得像个姐姐在安慰受伤的弟弟:“辛苦你了.... 下次别这样冒险了,该逃走的时候,就要逃走。夏洛.....” 她说着,伸手准备去触碰夏洛手指上的玄月梦境戒指。
夏洛痛苦地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触碰。
“夏洛!”艾菲尔嗔怪了他一声,“别逞强了,放心,神力足够用的。而且你才是雾月家最重要的,为了你,什么投资都值得。而且你这样回去,你觉得芙洛琳还能睡个好觉吗?”
艾菲尔用她的手轻触了一下玄月梦境,那枚戒指里钻出一团光球,在她的手上变成了一根法杖。
艾菲尔拿起这根银白色的法杖,轻点一下夏洛,一股温暖的光芒升起,绿色的法阵缓缓治愈着夏洛身体的伤势。
“艾菲尔....你的魔法,一如既往的好看啊.....”夏洛终于觉得好受了些,能够开口说话了。
“因为,这是只给你用的魔法。”
艾菲尔笑了笑,施法结束后,艾菲尔感受到了困意,她伸了个懒腰,又变成雾气钻进了戒指里,“为了你,我又花了好多魔力,我先回去睡觉了。”
“嗯....” 夏洛轻轻应了一声,靠在巨石上,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慢慢回升的力量,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释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