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来越轻。
索薇尼娅声音高了起来：“他受的伤严重吗？他还好吗？”
那魔族嘴唇微微动了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索薇尼娅一剑刺穿他喉咙，履行了诺言。
他死后最后的那个词，却像是一根钉子，死死地钉进了索薇尼娅的脑子里。
他还活着……这很好。
索薇尼娅不经意便松了口气。
此时黑角十夫长开口：“海拉娜，你是否是基米大人的战斗女仆？”
索薇尼娅古井无波的金眸，望向黑角十夫长问：“质疑上级？原因？”
“分明勇者是杀害冷酷者基米大人的凶手，而你担心他安危，就像是情侣一样。”
情侣？！
索薇尼娅尖耳朵向后一竖成飞机耳，雪白眉毛向下压，白净脸蛋一下气得发红：“十夫长，他还没有死，还在往前冲。这就意味着，在那几方势力互相消耗到底牌尽出之前，他还能作为一个完美的搅局者存在。
“只要他活着，局面就更乱。局面越乱，夺回冷酷者基米大人头颅的机会就越大。
“这蠢狗还有利用价值，还容易被利用，我把他骗得死死的。这蠢狗蠢到什么地步呢？会在逃命路上还要停下来给我绑头发。
“为了向我许诺的愚蠢誓言而不要命。我这一切这都是为了“复活”冷酷者基米大人，为了第一天王、人类屠夫、精灵噩梦、魔族利刃……”
一向话少的索薇尼娅，却吐出滔滔不绝的一连串话来。
让黑角十夫长快听不过来，整个魔都迷茫起来。
其余魔族勇士士兵忍不住低语：“不愧是海拉娜八世，连那么多绰号都记得下来。”
“你明白了吗？十夫长。”
“……”黑角十夫长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明白了，海拉娜大人。”
“第二十二条军规，记得？”
“忤逆上司，受罚。”
黑角十夫长立正，从腰间抽出匕首，直接用力在自己脸上来了两刀，将脸颊割破，隐约可见鲨鱼牙齿。
索薇尼娅站直了身体：“所有人，听令！跟上我。去取回属于基米大人的东西。‘魔王争霸赛’最后的赢家，到底是我们，还是那群自以为是的蠢货。”
士兵们回应：“遵命。”
索薇尼娅迈步。尽管每一步迈出，臀部辣辣的痛楚都在提醒着她之前的耻辱。但此刻，这种痛楚反而变成了一种燃料。
等着吧，蠢狗。
如果你敢在我亲手报仇之前就这么死在哪个角落里……我也绝对会找到你的尸体挖出来，斩首再揍你屁股。
索薇尼娅金眸冷如冰，顺手将那顶沃华德的头盔，给挂在腰间，向前奔跑。
一路畅通无阻。
经过熟悉的通道，远远便见到王座室的大门，宛如巨兽张开的下颚，后方火光大盛。
两侧伫立着“玻璃”石柱，那是“焚灭”留下的伤疤，连岩石都被烧成了半流质的玻璃状。
索薇尼娅竖起长耳，分析着从门内传出的每一声轰鸣。她那双被皮长靴包裹的长腿在地面上交替点动，速度极快。
身后约二十位一队全副武装的血骷髅军团士兵们，身披重甲，却能大步跟上。
“吼——！”
一声咆哮声从门内炸响，湿滑、黏腻却又震耳欲聋。
索薇尼娅立即分辨出那是混沌卵的声音，她还听到女魔王的怒斥，正说明那无脑的混沌卵，扑向女魔王。
太好了，变化无常的命运终于照顾自己一次。
索薇尼娅脑袋立即设想，如果金卡敌人混沌卵能缠住女魔王的话，战术要应该——
“弱者，退散！”
女声骤然响起，威严、冰冷，仿佛从灵魂深处碾压而来，紧接着是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脏停跳的巨响。
“轰隆——！”
一个巨大的阴影裹挟着碎石与烟尘，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从王座室那宽阔得离谱的门洞中倒飞而出。
索薇尼娅定睛一看。
那是一团还在疯狂蠕动的肉块，上面长满了眼睛和嘴巴，正是混沌卵的上半身。它重重地砸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肉痕迹，暗红色的粘液四处飞溅。
索薇尼娅奔跑的脚步猛地刹住，靴跟在焦黑的地板上划出一道短促的痕迹，带起几缕灰烬。
死死盯着那还在抽搐的肉块。
那是金卡级别的怪物，就这么像清理垃圾一样被轰飞了？
女魔王简直没有受过伤，她究竟还保留着多少力量？
索薇尼娅双手持拿月华之刃，走向混沌卵的残躯，后者还在蠕动着，没有死去。
“海拉娜大人？”身后的黑角十夫长卡莫斯压低声音，“我们要冲进去吗？”
索薇尼娅转过头来，那张绝美而冷漠的脸蛋上看不出丝毫惊慌，只有如冰雪般的冷静。
“不。”她声音冷冽，“身为指挥官，我亲自去侦察。”
“是！为您效劳，大人。”
索薇尼娅猫着腰，像一只银色的灵猫，悄无声息地贴近了门边。
门后。
是一片修罗场。
还是疯狂扩张的修罗场。
勇者沃华德从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如此艰难，肺部像是有火在烧，每一次奔跑都像是在透支灵魂。
原本宽敞的王座室此刻变得仿佛无边无际。
女魔王不知翻了一本书，便硬生生地拉伸了这里的空间距离，将原本长宽不过五十米的空间，变成了仿佛荒原般的战场。
这种改变不仅仅是为了展示力量，更是为了让她的侍女团拥有绝对的射程优势。
高台之上，那些貌美妖娆的侍女团仿佛死神的一排排手指。她们手中的长弓拉满，弓弦震动的声音连成一片令人牙酸的蜂鸣。
“嗖嗖嗖——！”
无数根缠绕着黑色雾气的黯影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如同像是追踪生者气息的毒蛇，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
“喝啊！”
沃华德怒吼一声，手中的魔族巨剑挥舞成一面钢铁风车。金属碰撞声如同密集的暴雨敲打屋顶。但他挡得住正面，却挡不住那些会拐弯的恶意。
“噗！”
一根黯影箭矢刁钻地绕过剑锋，狠狠钉在他左肩的甲胄连接处。
箭头接触到铠甲的瞬间，原本坚硬的精钢竟像风化的岩石般迅速变脆、龟裂，一股阴冷的能量随之钻入皮肉，腐蚀着肌肉纤维。
沃华德闷哼一声，身形踉跄。他胸口处，那盏悬挂在破碎板甲上的魔法灯正剧烈地闪烁着。
那是他向“鸟爪”许愿的第二根愿望，正在倒计时，他许下恢复全盛时期力量的愿望，鸟爪答应了，但加上了时间限制。
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吼！！！”
在他身侧，一头通体漆黑的巨型魔龙正在咆哮。
那是碎颅者的“战友”，此刻却显得格外狼狈。它身上坚硬的龙鳞已经被黯影箭矢射得千疮百孔，许多地方甚至露出了底下的红肉。
“废物！飞起来！给我撕碎那群臭女人”
碎颅者挥舞着那根如同宫殿立柱般粗大的页锤，愤怒地咆哮着。
这个独眼食人魔拥有着丘陵般强壮身躯。曾经属于基米的脑袋，现在就像个肉瘤一样长在他宽阔的斜方肌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魔龙痛苦地嘶鸣一声，双翼展开，巨大的翼膜遮蔽了半个大厅的光线。用力拍打地面，庞大的身躯缓缓腾空而起，试图扑向高台。
女魔王抬起那根还没有烧毁的手指，轻轻对着虚空点了一下。
“此地，禁止飞翔。”
那是【王之敕令】。是规则，是律法，是神言。
正在攀升的魔龙突然像是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天花板，又像是突然忘记了如何扇动翅膀。某种不可违抗的规则力量瞬间剥夺了它飞行的权利。
“轰——！”
数十吨重的巨兽失去了升力，像一块陨石般直直坠落。
它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像饼干一样碎裂。原本就因黯影箭矢而脆化的龙鳞在这一次撞击中寸寸崩裂，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碎颅者被甩飞出去，但他皮糙肉厚，在地上滚了几圈就像没事一样爬了起来，手中的巨锤顺势砸碎了一大块飞溅的石板，将其当做投掷武器狠狠砸向女魔王。
女魔王脚尖在地面一点，立即轻盈地贴地飞行般，横移十余米。
沃华德瞅准机会，见到她居然靠近了自己躲藏的分身。
“互换！”
没有咒语，只是意念一动。远处，那分身失，取而代之的是真身沃华德，已经出现在了距离女魔王不足十米的地方。
近在咫尺！
沃华德双足在地上一蹬，猛冲向女魔王。
女魔王心电感应般扭过头，
沃华德能看清女魔王那半张焦黑脸孔，以及另一半红皮脸。他巨剑金色的圣光瞬间暴涨，将漆黑魔剑染成了耀眼的白金。
“至圣斩！！！”
这一击汇聚了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伤，以及那个在洞窟中等待他的少女的希望。
光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带着斩断一切邪恶的意志。
女魔王那双异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诧异。
她抬起手，试图用一面护盾立即出现，但至圣斩的锋芒太过锐利，瞬间切开了护盾，只听见轰隆一声，半透明冲击波以她为中心，向四周炸开。
黑色的血液溅射而出。
“啊啊啊啊——！”女魔王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人类！你取悦了我。”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痛苦扭曲为狞笑，右手猛地扣住了沃华德那把还在冒烟的巨剑剑锋。
滋滋滋——
血肉与圣光接触，发出烤肉般的声音，但她毫不在意。
“命你燃烧！”
沃华德只觉得身上那些伤口，突然像是被泼了滚油。
那些残留在伤口的暗影烈焰，毫无征兆地从他伤口中爆燃而出，烧肉体，焚烧他的神经与灵魂。哪怕再坚强的勇士，也会屈服于这股剧痛前。
“呃啊啊啊！”
沃华德咬碎了牙关，口中全是铁锈味。
他在火焰中颤抖，但他没有退缩，反手挣脱女魔王钳制，巨剑再度冒出亮光，誓要将这魔头斩杀，哪怕同归于尽！
然而，女魔王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她眼中闪烁着诡异的紫光。
“命你杀虫！”
又一道【王之敕令】。
沃华德垒砌精神壁垒，试图抵挡，可攻击没来。
此时原本应该砸向女魔王的如柱子般粗大的顶头锤，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改变了轨迹，带着千钧之力，横扫向全身正如火炬般燃烧的沃华德。
“什么？！”
沃华德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面前的女魔王身上，完全没料到来自“盟友”的背砸。
“砰——！”
一声令人心碎的骨骼碎裂声。
沃华德感觉自己的肋骨像是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人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横飞出去。他撞穿了一根石柱，又在地上滑行了十几米，最后重重地砸在墙壁上，嵌在碎石堆里。
“没用的废物！”碎颅者恢复过来，眼见砸错人了，骂道：“居然躲不开！你怎么敢躲不开！”
“咳……咳咳……”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胸前那盏灯，此刻正疯狂地闪烁着红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那是全盛时期即将结束的信号。
“嘿嘿嘿……勇者……多惨啊……”
脑海中，那个邪恶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怀里的那只“鸟爪”。
“许愿吧……这可是第三个愿望了……只要你开口，我就让你成为这里最强的存在……比那女魔王更强……甚至能成为新的魔王……”
沃华德的手颤抖着伸向怀里，摸到了那根酷似鸡爪的鸟爪。
他抬起头，透过被鲜血糊住的眼帘，看着远处那个再次得意的女魔王，看着那个被控制的碎颅者，还有那头正在哀嚎的魔龙。
这里是地狱。
但接受第三个愿望，其代价，他无法接受自己作为新的魔王诞生。鸟爪的套路，他明白。
“不……”沃华德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我即使死……也绝不变成那种东西。”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那些为了掩护他而惨死的队友们的脸庞。牧师艾莉死前的微笑，战士巴特最后的怒吼，他们将一同牺牲于此。
最后，定格在那张如月光般皎洁、带着几分清冷的精灵少女的脸上。
索薇尼娅……还好，我已经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连信物都给了你。你那么聪明，一定能逃出去的……一定能用那我的遗产治好母亲的病，让弟弟去读书……
值了。
沃华德握住剑柄，再度站起来：“来吧！”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咆哮，要迎接自己荣誉之死。
“愚蠢的碎颅者……还有这个冥顽不灵的勇者……都化为我的养料吧。”女魔王抬起手：“侍女团齐射！”
然而，预想中的箭雨并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