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大殿内的窗棂倾洒而下,朱柱森严,藻井上的盘龙如如九天神祇,俯视着殿内众人。
“太后到!”
御阶下的内侍中气十足,含有真气的一声响彻整个含元殿,甚至连外面没资格进殿的官员都听的清清楚楚。
稍许,一架温木梨华步辇车缓缓落在御座旁,无声无息,纱帘微摆。
众人看着依旧空空如也的龙椅,又看了眼龙椅旁的珠帘辇车,一时无言。
“陛下龙体有恙,今日早朝依旧由哀家来主持。”
一道雍雅如烟般的嗓音自珠帘后传出,声音不大,却切切实实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无论是殿内还是殿外。
“殿下,臣有一事相奏。”
一名身着紫袍,头戴乌纱,手持象牙朝笏的蓄胡官员走至大殿中央,率先打破殿中宁静。
“宋卿有何事相说?”珠帘后传来幽幽声。
萧婉斜倚在软榻上,稍稍调整了下扎发的重楼金簪的位置后,这才抬起头,凤眸透过珠帘,淡淡看着下方来挑事的御史台中丞。
呵,果然如她所料,李昭宁那小妮子坐不住了,昨天影卫那边刚刚失手,今天她的攻势就来了。
想到这,萧婉粉拳紧攥,一双未着寸缕的修长玉腿和莹白赤足自绯华宫裙中伸出,交叠在一起,微微晃动。
她得想个法子,把这率先跳出来找事的御史台中丞贬到安南去!
宋姓的御史中丞朗声道:“殿下,臣要弹劾靖廷卫镇魔司的赵指挥使。”
声音落下,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在场众人都知道,靖廷卫的赵指挥使是太后的人,而这宋中丞是太女那边的人。
两党又要开始干仗了!
想到这,一些不属于两党的官员垂下脑袋,恨不得用手上的朝笏和袖袍把自己的脸埋住。
除此之外,另一些站在前排的部分官员,则饶有兴趣地扭头看戏。
作为相党的人,他们当然乐见后女两党互撕。
“哦?宋卿因何要弹劾赵指挥使啊?”萧婉虽然已在心中打定贬谪此人的主意,但在面上她还不能发作,依旧得保持自己“好太后”的人设。
而且,李昭宁发力的方向竟然不是陵城那边,这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明明影卫的截杀失败了,按理说那信使应该被她救回去了啊?
难道……
萧婉美眸一凝,涂着绯色丹蔻的玉指下意识送到唇中咬了咬。
截胡信使的人,不是李昭宁的人?
那是谁?
想到这,萧婉下意识看向御阶下站在最前排的那人,那个老神在在,一脸风轻云淡的儒雅中年人。
是顾怀章?
萧婉黛眉轻蹙,眼角拉出的淡绯甚至亮起微微荧点。
她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满朝文武,她唯一看不透的人,就是右相顾怀章,不光是他的实力,更是他的行为在萧婉看来完全毫无章法。
即使有着能隔绝修士窥探的单向纱帘,她动用修为仔细窥探顾怀章,也依旧从此人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来不及多想,殿中御史的声音继续传来:“殿下,赵指挥使御下不利,不仅导致盛安城内妖魔愈发横行,昨日甚至还伤及无辜,伤到了顾相之子。”
嗡嗡嗡……
话音落下,含元殿内瞬间嘈杂起来,无数官员面面相觑,低声交谈。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太女党这次的发难,甚至还扯上了相党。
而那些原本乐得看戏的相党官员,下意识看向站在最前排,一脸淡然自若的顾相。
他们之前也没接到顾相的暗示啊。
“啧……”萧婉在珠帘后轻轻咂了下嘴,她何尝不清楚这件事。
今日清晨,有关靖廷卫误伤顾忘尘一事便如燎原之火一般传遍了盛安的大街小巷,她当时就觉得情况不太对。
现在看来,李昭宁不用陵城那边的事发难,而是用这种小事,的确是因为那信使落到了别人手里。
再联系今早那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推动的传闻。
她明白了,绝对是顾怀章有想法,只不过他没亲自出面,而是利用了自己的儿子。
这老狐狸!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忍心利用,甚至还不顾他的安危,将他故意置于险地。
在还未被先帝请入宫中,自己还能自由游历天下时,她曾和顾怀章的发妻有过一段不错的友谊,因此她还抱过、逗过小时候的顾忘尘不少次。
而在入宫前最后一次见他时,那小家伙已是舞夕之年,按理说应该和其他小孩一样熊,可顾忘尘依旧给她一种沉静宁和的感觉,令她颇为喜欢。
只不过后来顾忘尘因为无法修炼而逐步放纵自己,渐渐成了盛安第一纨绔。
对此她还颇为心痛惋惜。
收起回忆,对于此事,她心中暂时有了应对之法。
只要信使没落到李昭宁手上,那一切都好说。
虽然她更不愿和顾怀章此人打交道,但和谁打交道……却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
整理好思绪,她开口道:“此事哀家已经了解,赵指挥使那边我会让他处理好的,嗯……传旨,扣除赵立鸿半个月的俸禄,以示惩戒。”
“殿下……”御史台的宋中丞似乎还想说什么。
“此事就此作罢,”萧婉打断了他,问向一直一言不发的顾怀章:“顾卿,令郎那边伤势如何?”
“回殿下,犬子莽撞,干扰公务,是臣教子无方,臣回去一定严惩。”被萧婉点名问到,顾怀章缓缓开口。
这老狐狸什么意思?
萧婉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这家伙难道想置身事外,不是他想介入的吗?
不对,她突然想起了另一种可能,也许不是顾怀章不想介入,而是他不想现阶段就介入,因此才会把他儿子推出来。
想到这,她自嘴边放下手指,攥拳开口道:“顾卿,还是要以令郎的身体为重,莫要惩罚的过了。”
“谢殿下关心。”
“那么下一项议事……”
……
……
退朝后,萧婉回到自己的慈宁宫,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斜倚在凤榻上。
绯华宫裙领口微敞,雪白如聚的峰峦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一双修长无瑕的玉腿随意交叠在一起,莹白的脚踝无意识地晃动着。
她一边咬着指甲,一边暗骂道:“可恶的李昭宁,证据都没拿到就敢来挑事,我看她真是急得乱了方寸。”
“不过……”她突然想起宋中丞在早朝上挑事时的话。
“难道顾怀章那老狐狸和李昭宁搞到一起了?”
“不,不一定,如果他们真搞到了一起,那老狐狸也不会在我问他时那么回应。”
“也就是说,他在待价而沽?”
想到这个可能,萧婉冷笑一声,心道果然是他的手段,两边都给出橄榄枝,就看谁出价更高。
她放下素手,凤眸中闪过一丝纠结,轻叹一声后,向殿外宫女开口道:“来人,明日召顾忘尘进宫,就说……哀家想亲自关照下他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