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就是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红袍公爵拖长了尾音，“魔法师协会还真弄出个不错的东西。”
说着，红袍公爵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手来，试图抚摸璐璐米娅下巴，但璐璐米娅一歪头，躲了过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都睁大双眼，吃惊地看着这一幕，璐璐米娅甚至能听见人群中发出的惊恐低呼。
红袍公爵的眉毛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他收回手，轻笑起来。
“有意思。”
“璐璐米娅生性叛逆，尚未管教好，请坎格兰公爵不要在意。”
依诺躬身行了一礼，展现出无懈可击的礼仪。
“葛芬教区是神圣国最贫穷的教区，依诺圣子来自那里，可得好好管教自己的魔导人偶，以免授人以柄。你应该知道，近期王都有许多不满你的声音。”
“谨记公爵大人的教诲。”
并不在意依诺的回答，红袍公爵已经带着大队侍从继续前进。
直到人群走远，璐璐米娅才长舒口气，对方的气场太强，让她产生一种快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尤其是自己躲开那一下时，对方眼中流露出的不快令她不寒而栗，仿佛自己稍有动作，便会被夺去性命。此刻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名公爵给璐璐米娅的印象比初次见到辛蕾拉时还要差，如果说辛蕾拉是冷淡和高傲，那这个红袍公爵就是纯粹的目中无人，连看依诺的眼神中都带着轻蔑。
真恐怖，权力恐怕大得难以想象。
“没事吧？”依诺右手搭上璐璐米娅肩头，示意璐璐米娅不要紧张。
“走在前面的青年是这个国家的第二王子，穿红袍的是坎格兰公爵，他们是第二王子派的代表人物。“
人群渐渐散去，依诺低声解释。
“国王年事已高，王都里的各种势力都蠢蠢欲动。虽然大王子在法理上有优先继承权，但二王子派的势力更大，尤其是坎格兰公爵，手段狠厉，势力也遍布王国南方每个角落，王国的绝大部分法令想实行下去，都需要经过他点头，私底下大家都叫他南方王。”
依诺说的没错，坎格兰公爵的众多称号里确实有『南方王』、『南境之蛇』的字样。
由于璐璐米娅的表情不够惊讶，依诺又特地强调。
“他掌控的权力远非四皇女能比，四皇女只是地位高贵，并没有实权，倘若他和四皇女闹矛盾，连四皇女也要避其锋芒。包括国王和三位王子在内，整个国家能让他重视的人不超过两只手。”
“我知道了……依诺姐，刚才我好像得罪他了？”
“怕什么，不喜欢的事情就该拒绝，”依诺非但没有责难，脸上还全是满意与鼓励，“而且我们是教会成员，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触怒教会。刚才换作是我，我也会躲，老东西还想占便宜，教会又不是他家。”
叛逆十足啊，依诺姐姐。
现在璐璐米娅多少理解，为什么圣骑士和修女们会说“依诺脾气不好”，不过主观的说，她个人很喜欢这种桀骜不驯的性格，唯唯诺诺的上司看得人心烦。
“呦，依诺，少见啊，你们也是和坎格兰公爵大人一起来的？”
当依诺打算带璐璐米娅离开时，一道年轻的声音吸引两人注意。这次是一位贵族打扮的青年，对方身上有教会标志，衣着也很气派，不过散乱的金发与眉宇中的轻佻给人不伦不类之感，要让璐璐米娅评价，她会说这是穿上人类衣服的哈巴狗，看着就缺乏教养。
她打开面板，对方称号上写着『黑石之圣子』、『虚假的圣子』、『伯伦子爵的走狗』、『造谣者』、『伪装者』、『欺诈者』、『狐假虎威』、『巧舌如簧』。
哎呦，同行啊。
不同于璐璐米娅的诧异，依诺几乎瞬间展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锋芒，她侧身而立，不客气地冷笑。
“承蒙你关照了，伯伦的走狗。”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依诺妹妹，你我同为圣子，应当专心侍奉伊丝特尔大人，何苦为难对方，呈口舌之利？”
青年长长叹息，装模作样的挖苦看得依诺怒意上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动作，就是你在枢机面前挑拨离间。”依诺双眼微眯，宝蓝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冷光，“实力不济便只能用下三滥的手段给对手冠以恶名，这很符合你的出身，罗登，别给我抓到把柄，否则——”
依诺抽出一截十字剑，剑身反射的寒芒令人下意识屏住呼吸，最后又“嗖”的一声，剑身入鞘，看得人心头一颤。
然而罗登根本不把依诺的威胁放在眼里，他一脸痞气地摊开手，掰着手指一项又一项细数依诺的罪名。
“哪有恶名，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身为圣子候选却连续缺席圣子选拔，跑去照顾一个废物人偶。为人骄纵跋扈，仗着有几分天赋就对神殿里的修女与神官指手画脚，连枢机大人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又武力威胁自己的竞争对手，我哪里说错了？”
“可怜葛芬教区以为选了个能为自己争光的圣子，没想到越抹越黑。”
你来真的啊。
璐璐米娅挑起眉毛，这人不止称号和自己很像，还知道怎么用春秋笔法，要不是对方的称号栏里没有『穿越者』，璐璐米娅都要怀疑罗登也是地球人。
吐槽归吐槽，依诺的忍耐就要到极限，璐璐米娅赶忙拉了拉依诺衣角，指着罗登，天真地问。
“依诺姐，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也是圣子吗？”
“哦？”罗登这才注意到璐璐米娅，嗤笑一声，“你就是依诺新买的废物人偶？说什么最接近神造天使的魔导人偶，这么一看不过是人造废品。”
“我是人造的，那阁下当狗是……天生的？”
罗登一滞，脸色难看起来，被十岁幼女嘲讽，正常人都会拳头变硬。
但这正中璐璐米娅下怀，她抱紧依诺的手，认真建议。
“依诺姐，别和狗一般见识，断脊之犬狺狺狂吠，和他说话是浪费时间。”
“断脊之犬狺狺狂吠？不错。”看着罗登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依诺畅快无比，她夸奖似的摸了摸璐璐米娅的脑袋，然后瞥了眼罗登，“你最好祈祷以后不会落到我手里。”
只是还没等依诺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罗登的冷笑。
“给你一个忠告，圣子依诺，趁早退出圣子竞争，滚回你的葛芬教区，王都不是外乡人能涉足的土地，你的那点实力在贵族里什么都不算，别等到身败名裂才后悔！”
“依诺姐，他是谁？”无视身后的声音，璐璐米娅发问。
“黑石之圣子，罗登·伯伦。父亲是王都贫民窟的无赖，母亲是贵族家的佣人。他原本跟他父亲生活在贫民窟，但忽然有天说是受到伊丝特尔大人启示，摇身一变，成了其母的主家——伯伦子爵的养子。”
“我在王都之所以恶评不断，就是他身后的伯伦子爵家在搞鬼。他们收买地痞流氓，散播对我不利的谣言，说我出自贫穷的葛芬教区，又是半吸血鬼，仗着有点实力就目中无人，不把教规放在眼里。因为他们，直到我参与剿灭走私犯之前，王都的贵族都对我大门紧闭。”
“你应该听教会里的修女或者圣骑士提起过，说我为人偏执傲慢，不好相处，这些说法都出自伯伦家族之手。老实说，我无法理解伊丝特尔大人怎么会选这种败类当圣子。”
话说到最后，依诺咋了咋舌，宝蓝色的眼中充满不耐，显然对这件事感到棘手。
正如罗登所言，依诺身为外乡人，在势力盘根错节的王都难以立足。倘若圣子选举完全以实力决定还好，偏偏还要考量威望与品德，因此风评很重要。这也是当初莎琳娜强烈反对璐璐米娅成为依诺人偶的原因——璐璐米娅风评太差。
“嗯……”璐璐米娅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他完全是靠制造谣言抹黑依诺姐姐？”
“正是如此。”依诺无奈叹气。
“叹气会让幸福溜走哦，”璐璐米娅踮起脚尖，食指轻戳了戳依诺的脸，“而且依诺姐怎么一副认命的感觉，不该想办法解决他吗。”
依诺笑着握紧璐璐米娅的手，“清者自清，而且我最近不是在和兰特沟通怎么干掉这家伙么。伯伦家族和兰特所在的坦布尔家族是竞争关系，双方互不顺眼。”
“原来依诺姐姐没有坐以待毙……”
“我看起来像坐以待毙的人吗？” 依诺哭笑不得地弹了一下璐璐米娅脑门，“别人都找上门来，当然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嗯，没错！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璐璐米娅的尾巴一下竖直，她挥舞小拳头，精致的脸庞写满愤慨，可爱模样让依诺笑得弯起眼眉，捏了捏璐璐米娅的鼻子，心想这小家伙的性格和自己真像，难怪兰特说有母女像。
不过依诺不知道的是，此时璐璐米娅内心的邪恶已经膨胀到快触发正念值下降的地步。
璐璐米娅的缺点很多，其中特别突出的，是她十分记仇。
明明是虚假的圣子，还在这里装模作样，骂自己废物不说，还妄图用卑劣手段把自己最大的保护伞挤走。
论舆论操控，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报社最初的功能之一，可不就是抹黑政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