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远在意大利的父亲。

沈恪。

沈恪虽然是她的父亲，但沈雨实际上已经快有两年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了，只有偶尔的类似于“最近怎么样”的问话，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有些不像父女了。

在沈雨的记忆里，在她初中的时候，父亲就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去往意大利，几年内独自白手起家创建了自己的商业帝国【Piton】，在他功成名就之后，沈恪便想着试图将自己女儿送出国到意大利，好继承他那庞大的时尚产业，成为商界精英。

但沈雨拒绝了。

沈雨并没有看不起父亲，实际上，她很佩服父亲的能力。

可人与人的目标是不同的，她不想和父亲一样，一心只扑在怎么赚钱上，她有自己的人生理想，她只想留在国内，默默的陪着那个人，然后守着自己的钢琴，在黑白键间追寻自己的音乐梦想。

为此，他们已经冷战了许久，上一次通话还是不欢而散。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打破僵局。

为了林陆安。

沈雨深吸一口气，终于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响了很久一直都没人接，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的时候，刚准备挂断，那边终于接通了。

电话那边传来沈恪沉稳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

“小雨？难得你会主动打电话来。”

“嗯，爸，最近过的怎么样？”沈雨试图寒暄几句。

“……你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吧。”

沈恪并没有顺着沈雨的嘘寒问暖继续说下去，他明白女儿会主动找他必然有事所求，不然以女儿的性格，她是不会主动联系自己的。

“爸，”沈雨见状没有多言，而是直接切入了主题，“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Piton最近有没有接过私人的特殊定制？类似于女仆装这种。”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小雨，Piton为客户提供的每一项服务都受到严格的隐私协议保护，我不便向外人透露任何客户信息。”

沈恪没有否认Piton最近接到过定制女仆装的单子，这让沈雨的心稍微稳定了下来，起码她的调查方向是没有出错的。

“爸，你觉得我是外人吗？”沈雨的食指无意识的刮擦着手机后壳。

“在你没改变决定之前，算是吧。”沈恪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陈述什么实事，“别守着你那钢琴梦了，你没这个天赋，早点出来和我一起创业不好吗？以你的能力绰绰有余。”

沈恪并没有说错话，沈雨虽然学习成绩并不是全校第一的那种水平，但也是名列前茅的，她的察言观色和推理能力绝对是顶级的，这是天赋，是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只要她能将这个天赋运用到商业上，创建一家属于自己的商业公司绝对不是什么大问题。

很可惜，女儿并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爸，我和你打电话不是来和你讨论这个的，能别转移话题吗？”沈雨淡淡道，“我们之前不是做过约定吗？你给我三年时间，三年时间如果我不能站在国内最大的舞台上演出的话，我就和你去意大利，不然我是不会出国的。”

“你这孩子……”

“答应了我的事情不要反悔，我不想再说这个了。”沈雨的语气果断，“如果你不能告诉我是谁定制了那套女仆装的话，我就会自己去查，毕竟，我是外人嘛，你不告诉我我理解。”

电话那头是相当长时间的一段沉默。

“你为什么想知道是谁定制了这套衣服？”

“……她定制的衣服是给我一个朋友的，但我这个朋友现在失联了，我需要知道他在哪。”

“沈雨，你应该知道，能接触到这个层面的定制意味着那个人所在的圈子并不简单吧，有些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听爸爸一句劝，不要贸然涉足。”

“那就是不告诉我吧？”

“在你答应我来意大利之前，我是不会说的。”

“嘟嘟嘟……”

沈雨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又扯到出国了，每次和父亲通话都是这样，人老了就会这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同一句话吗？

沈雨叹了一口气。

只不过没想到父亲居然这么决绝，不能将客户信息告诉【外人】吗……

沈雨苦笑了一下，她揉了揉眉心，放下手机准备靠其他渠道去查找这个定制人的信息。

“叮咚。”

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忽然响起。

沈雨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来自父亲的一条新信息。

她默默的点开了那条信息。

没有冗长的文字，没有多余的寒暄，父亲发的信息只有简短的几行字。

【我做不到给你客户的信息，但我可以查到你想知道的那个男人在哪，稍后我会把信息发给你。】

信息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是沈恪随后补发的：

【消息给到了之后别做出格的事情……】

【女儿。】

沈雨看着手机屏幕发呆，忽然笑了笑。

这老顽固……没人告诉他傲娇退环境了吗？

-

私立医院的VIP病房里。

林陆安依旧安静地趴在病床上，呼吸平稳，脸色因为失血有些苍白，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麻药效果尚未完全退去，他沉浸在深沉的睡眠中。

苏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红富士的苹果和一把小巧的水果刀。

她低着头，异常专注地削着皮，手法有些笨拙，毕竟这件事对她来说很陌生，平日里这些都由宋梨代劳。

长长的苹果皮颤巍巍地垂下，苏堇的眼睛却是失神的。

我……难道是喜欢上他了？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存在了一瞬，就被她慌乱地压了下去。

不，不可能！

她在心里立刻大声地反驳自己。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用钱买来的“租借男友”？喜欢上一个出身背景都与我天差地别的男人？

苏堇摇了摇头。

我只是……只是习惯了他在身边而已，就像养熟了一只特别听话，特别会讨人欢心的小狗一样。

这只小狗每天都会在你回家时热情地扑过来，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你，毫无保留地依赖你取悦你，他会完成你的每一个指令，就连偶尔的小反抗也显得那么有趣。

他满心满眼都是你，你是他的全世界。

试问，这样一只完美契合你心意的小狗，如果突然死了，谁会不难过呢？

是的，一定是这样。

苏堇说服了自己，微微挺直了背脊。

我现在的担心焦虑，甚至那一丝丝害怕，都只是因为不适应失去这件所有物罢了。

就像弄丢了一件用惯了的奢侈品，也会懊恼一阵子，不是吗？

我才不是喜欢他。

我只是……无法接受我的小狗就这么没了。

仅此而已。

苏堇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轻响，那根小心翼翼维持了许久的苹果皮，最终还是断掉了，落在了洁净的地板上。

苏堇看着那截断掉的苹果皮，微微一怔。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在一旁的宋梨忽然开口了。

“小姐，您已经在这里守了一整夜了。”宋梨有些心疼，“公司那边，有几份紧急文件需要您签字确认。”

“另外，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经有零星的视频和消息在网络上流传了。”

“虽然我们第一时间做了公关处理，但‘堇色科技发布会外突发伤人事件’这个话题还是开始发酵，部分媒体在尝试联系您和公司，希望能得到官方回应。”

“还有Piton那边，他们公司的CEO知道了消息后向您慰问，向我问了我们的医院病床床号和林先生的状态，稍后会派他们的国内代理送点慰问品过来。”

“还有……”

宋梨滔滔不绝。

地球并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停止运转，这两天外界的舆情已经开始向着负面的方向开始发酵了，如果苏堇再不公开回应，那结果对于堇色科技的长期发展来说肯定是相当不利的。

苏堇闻言，目光再次落回林陆安脸上。

他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确实已无大碍，继续守在这里，也并不能让他立刻醒来。

“……知道了。”

苏堇将手中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和水果刀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站起身。

宋梨适时地递过来一个黑色的口罩和一顶低调的鸭舌帽。

“小姐，戴上吧，以防万一，地下车库的车已经准备好了。”

苏堇接过，利落地戴上口罩和帽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和显眼的长卷发。

瞬间，那个在病床前显得有些笨拙的女人消失了，她又变回了那个需要面对外界风雨的企业掌舵人。

她最后看了一眼林陆安，跟着宋梨走出了病房。

林陆安的病房是1703号，在17楼，下楼得坐电梯。

电梯门前，宋梨按下下行按钮，等待着电梯从一楼缓缓的上升。

“叮——”

电梯抵达她们所在的17楼，金属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来了一个有着黑色长直发，穿着简单白色连衣裙的女生。

是沈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