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薇尼娅朝魔王殿的方向大步走去，及膝的长靴踩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鱼骨辫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蓝色发带在风中飘扬。
在这扭曲的树林里，行动很是顺利，她轻易穿梭在人类看来，十分危险的扭曲树林。
“那颗头颅将是我的，女魔王的命也将是我的，至于那条蠢狗——”屁股疼痛，让索薇尼娅想到沃华德，“他最好还活着，因为我要让他跪下来，好好品尝一下被第一天王惩戒的滋味。”
她越说越起劲，给自己打气，意气风发，只觉面前无论有什么东西都无法阻拦她。
但当她走到那片扭曲的树林边缘，躲在一棵树干后朝魔王殿张望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魔王殿的入口处，密密麻麻挤满了魔族。
披甲的、持刀的、扛着战锤的、骑着魔兽的，各种各样的魔族从四面八方涌来，像蚁群一样堵在殿门口，争先恐后地往里挤。空气中充斥着嘶吼声、金属碰撞声和魔兽的咆哮声，混乱得像一锅沸腾的浓汤。
索薇尼娅瞪大眼睛，认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那是她曾经军团里的头目，现在正各自带着手下，试图冲进殿内分一杯羹。
她一扶额头，早应该想到，哪怕抛开“王位继承”不谈，如此多的魔族聚集在一块，对魔族而言，本身就有巨大的诱惑力。
因为这更可能有战斗，只要战斗，魔族只要打败杀死敌人就能变强，而且如此之多的魔族聚集在一块，很有可能吸引到四神的目光。
“该死。”
索薇尼娅站在原地，看着那拥挤的场面，又看了看自己纤细的身体。
杀进去?那是找死。
伪装成魔族，啊不，自己本来就是魔族，过去的话……那也是找死。像自己那么小的身材，肯定会有魔族上来挑衅试探，走“你瞅我？瞅你咋地？”的战斗流程。
那和杀进去有什么区别。
刚才还意气风发的索薇尼娅，一下犯难起来。
十分钟后。
魔王殿里。
一处储物室，墙壁上挂着的锅盖落下，露出狗洞一般的秘密通道。
索薇尼娅从秘密通道里爬了出来。
她身后通道狭窄、潮湿，墙壁上长满了发光的蓝色苔藓，散发着腐烂的气味。她的华丽长袖沾上了灰尘，鱼骨辫上也粘了几片枯叶。
她半蹲在通道口，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脸色阴沉，目光扫视着周围，好在没有哪位全知全能的观众，知晓堂堂第一天王，居然钻狗洞秘道。
身为伟大的魔族之刃、精灵噩梦、人类屠夫，有时候也需要做出极富战术价值的灵活调整。战术灵活性，才是强者的标志。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鱼骨辫，深吸一口气，确定周围暂时没人。
“对，这叫战术调整。”
她抬头看向前方。
魔王殿的内部走廊延伸向远处，天花板上垂下断裂的吊灯，地面满是碎石和血迹。墙壁上的火把大多已经熄灭，只有零星几盏还在燃烧，投下摇曳的阴影。
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整座宫殿都震了一下，几块石头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砸在地上。
索薇尼娅身体一僵，本能地贴紧墙壁。
爆炸声过后，紧接着是一声愤怒的咆哮，声音震耳欲聋，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是女魔王的吼声。
“她还能发出这种程度的攻击?”索薇尼娅皱眉，心里涌起一股不安，“分明被我用焚灭波及，也受重伤才对？”
这战斗的烈度，超乎她的想象。
不知为何，她想起沃华德目前的状态:至圣斩只剩五发，分身只能用一次，身上还带着伤。
以蠢狗状态，又怎么能掺和这种级别的战斗中?
她停顿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沃华德的脸，那张烧伤了一半的脸。她便回忆起，最后一次与沃华德休息吃饭的时候。
那是随处可见的房间，她为沃华德做了一顿饭，那时候她琢磨着要在三天后，给沃华德下毒，随口说了一句：“愿你直到死前最后一口饭，都出自于我手。”
但蠢狗小处男很感动，听他心声里还受惊若宠。她还记得，沃华德抬起脸来，和她说了一句话：
“在那么黑暗残酷而绝望的地方，遇到索薇尼娅小姐是我的幸运。”
她突然意识到。
沃华德可能本来就想死，死在这里。对他而言，这魔王殿就是黑暗绝望的险恶之地，有太多悲伤的事情。只是因为遇到了她，才暂时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把她送出魔王殿。
对了，为什么自己想这些有的没的？而且思维方式也怪怪的，一点也没有第一天王的风尚。
索薇尼娅揉了揉太阳穴。
“一定是这具该死的精灵女体在影响我。”她小声嘀咕，“让我变得多愁善感，像个软弱的人类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算了，往好处想——至少我给了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他应该感激我才对。”她自言自语，“而且，他最好还活着，因为我还没来得及把他对第一天王的羞辱还回去。”
门外传来来自远处嘈杂的声音，简直像是赶集一样。
索薇尼娅伸头，伸出大门，看了看门外走廊。
走廊两侧的房间大多已经坍塌，门框歪斜，墙壁上布满裂缝。
而隔着不远处有不少人声，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碎石，尽量不发出声音。
她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她一边在大脑里模拟着，人流涌进魔王殿，可能会经过哪些大道，一边试图避开这些人流。
好在潜行之路，较为平稳没出什么事。
又是一声爆炸，这次更近了，索薇尼娅停下脚步，贴在墙壁上，屏住呼吸。
爆炸声过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像是某种巨兽在临死前的哀嚎。
她皱眉，心跳莫名加快了几拍。
这战斗烈度，女魔王在拼命吗？沃华德那蠢狗状态又那么差，至圣斩快用完了，分身也只剩一次，身上还带着伤……他能撑得住吗？
不奇怪。
索薇尼娅咬住下唇，手指紧紧攥住背包的肩带。
自己为什么好像在担心那条蠢狗的死活？那家伙死不死关她什么事？
不，等等，她确实有理由关心。
这不是一般的关心，而是颇具战术价值的关心。因为现在明面上，自己还与蠢狗是盟友，也就是说，在待会的“魔王争霸赛”，他可是值得利用的目标。
希望自己赶到“魔王争霸赛”时，蠢狗还有几口气，能让她好好利用。
对，就是这样。那条蠢狗必须活着，活着才能让她夺回男身头颅，也好日后教训他一顿。
她要让沃华德跪在地上，命令十个食人魔，每个都拎着狼牙棒，依次狠狠抡在他那愚蠢的屁股上。
再挖他的心，读取他大脑思想，看看他是怎么想的，让伟大的第一天王翻了车。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得活着赶到战斗地点，别死在自己的“魔族同胞”手里。
索薇尼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
索薇尼娅贴着墙壁往前挪动，脚下小心避开碎石。前方的走廊拐角处传来粗重的喘息声，还有金属拖行的摩擦音。
她停下，屏住呼吸，躲进旁边半塌的门框里
两个披着破烂铠甲的魔族从拐角走出来，肩上扛着一具尸体。那尸体脖颈上套着狗圈，是女魔王卫队标志性装备，用以确保忠诚，尸体胸口被撕开了个大洞。
两个魔族边走边争论着什么，其中一个突然停下，歪着脑袋朝她这边嗅了嗅。
索薇尼娅一动也不动。
那魔族又嗅了两下，抬起手臂擦了擦鼻子下淌出的黑血:“什么味儿?”
“你他妈闻个屁，快走，前面碎颅者的人要过来了。”另一个魔族催促道。
两个魔族拖着尸体继续往前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索薇尼娅等了几秒，确认周围安静下来，才从门框后探出头。
她继续往前。
走廊越往里越窄，天花板上的裂缝更多了，不时有细碎的石屑掉落。前方再次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金属碰撞、怒吼、惨叫，各种声音混在一起。
索薇尼娅加快脚步，想趁着那边打得热闹，大家伙只顾着“升职”呢，赶紧穿过这片区域。
她刚走到一个岔路口，左侧突然传来脚步声，很急促，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来不及躲了。
索薇尼娅直接蹲下身，缩进岔路口墙角的阴影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堆杂物。
一群魔族从左侧冲了过来，足有七八个，身上沾满血污，手里握着各种武器。领头的那个脑袋上长着四只角，嘴里还叼着半截断臂。
他们从索薇尼娅面前跑过，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蜷缩的她。
“快!碎颅者那群王八蛋在后面追!”
“他妈的，老子就抢了他两颗人头，至于吗!”
“少废话，跑!”
这群魔族呼啸而过，很快消失在走廊深处。紧接着，又是一阵更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低沉的咆哮。
索薇尼娅缩得更紧了。
一个体型庞大的魔族从她眼前经过，身高至少三米，浑身肌肉虬结，皮肤是深红色的，背上插着几根折断的长矛。
他身上赐福太多了，索薇尼娅怀疑下一秒，它就会变成“混沌卵”，一种赐福过多，飞升失败，变成空有一身蛮力甚至是超凡能力，却没有大脑的怪物。
那肌肉大魔族在岔路口停了一下，四处张望，鼻孔张大嗅着空气。索薇尼娅安静地看着它，随时准备战斗。
几秒钟后，那魔族发出一声不耐烦的低吼，转身朝着刚才那群魔族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索薇尼娅等他走远，才慢慢站起身继续前进。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这次她更小心了，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听动静。
前方的走廊逐渐变宽，两侧的房间门大多敞开着，里面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破碎的家具、撕裂的布帘，还有不少尸体，都是在这场升职大乱斗中的失败者。
索薇尼娅加快脚步，想尽快穿过这片区域。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一大群魔族从前方的走廊涌了出来，足有二三十个。
索薇尼娅立刻停下脚步。
那群魔族分成两拨，正在激烈交战。一拨穿着统一的黑色铠甲，胸口印着女魔王派系的徽记，另一拨铠甲也差不多，只是手臂上捆有布条，分辨敌我。
两拨人打得不可开交，完全堵住了前方的走廊。
索薇尼娅咬了咬牙，转身准备往回走。
但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猛地回头，看到一群魔族正从她来时的方向走过来，数量不少，至少十几个。领头的那个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跟身边的同伴说着什么，时不时发出粗鲁的笑声。
索薇尼娅的心一沉。
前面堵着，后面也来了。
她扫视周围，左右两侧都是墙壁，只有几扇破损的门通向房间，但那些房间大多已经坍塌，躲进去只会被困住。
后方的魔族越来越近，她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声了。
“听说女魔王那老女人受了重伤，现在正躲在某个地方喘气呢。”
“嘿，要是让老子逮到她，非得把她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索薇尼娅抿紧嘴唇，手指紧紧攥住背包肩带。
前方的战斗还在继续，喊杀声震耳欲聋。后方的魔族已经走到距离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索薇尼娅压低身形，尽量贴着墙壁，朝前方战斗的边缘移动。她的步伐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眼睛死死盯着那群正在厮杀的魔族，寻找可以穿过去的缝隙。
一个穿黑甲的魔族被砍倒在地，鲜血喷溅到墙上。索薇尼娅趁机快步走过，身体紧贴着墙壁，从战斗边缘溜了过去。
“喂!那边那个!”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索薇尼娅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
“站住!你他妈是哪边的!”
那声音越来越近，索薇尼娅咬牙，直接撒腿狂奔。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还有愤怒的咒骂声。
索薇尼娅冲进前方的一条岔道，才拐了个弯，她的长耳朵便听到，一队整齐的步伐，从前方走廊尽头传来。
一定是纪律严明的军队。
她停了下来，左看右望。周围都没有出路，只是一排军人住宿的房间而已。
身后，愤怒的咒骂声越来越近，而前面则是整齐的脚步声。
索薇尼娅可不觉得，自己的“魔族同胞们”会等着她卡牌启动，她估摸着，最多两三个回合，她就要被剁成肉酱。
她视线飞快地在周围扫动，企图扫出一条生路出来。
挂在墙上的黑色披风映入眼眸，它边缘烧焦，背面正是她所统领军团的标记——血骷髅头。
索薇尼娅灵机一动。
对呀，自己就是魔族，还是第一天王，可惜很多魔族只看外在。不过自己只需要对外在，进行一些小小的装饰。魔族士兵们，一定能理解的。
她连忙去抓了黑色披风过来，它对于苗条的精灵女体来说，有些太大，像是把床单披在身上，但顾不上那么多了。
索薇尼娅穿着这血骷髅披风，直接从拐角处跑出来，迎面撞见一支魔族勇士组成的小军队。
他们穿着黑色甲胄，都披着黑色披风，约二十人，两人并排走着，把整个走廊给堵死，为首一人竖起旗帜，旗帜上是血骷髅标志。
为首手持旗帜的魔族用血红双眼望向索菲尼娅：“精灵？！”
“向我敬礼！十夫长！”索薇尼娅拿出过去的派头，大步走过去，用流利的魔族语说：“听着，你们必须听我的号令。”
手持旗帜的魔族没有戴头盔，他光头上长着一根扭曲的黑角，他嘴裂开，大笑：“你这精灵小崽子，真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