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香。”诸葛洛轻声嘟囔着,黑丝包裹的两只小脚无意识地晃荡着。

——

屏幕上的“直播结束”提示闪烁了几下,最终归于沉寂,只留下诸葛洛直播间黑屏的轮廓和零星飘过的“下次见”弹幕。陆徽坐在宽敞得有些空旷的客厅地板上,背后是整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夜幕下杭城璀璨却遥远的万家灯火。这套倾尽他所有积蓄、背负着沉重贷款才勉强拿下的滨江大平层,此刻非但没能带来丝毫的满足感,反而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映衬着他内心的空洞与烦闷。

连续三天了。诸葛洛的直播热度像坐了火箭般蹿升,彻底引爆了观众的热情。她那些笨拙的游戏操作、被篮球砸头的“意外”、还有明明气得要死却强撑着嘴硬的萝莉模样,配合着“曾经是191猛男中锋”的反差设定,精准地戳中了无数观众的萌点与笑点。直播间里礼物特效从未停歇,弹幕滚动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人气峰值高得吓人。这一切,不可谓不成功。甚至可以说,远超了他们最初的预期。

这份成功里,当然也有陆徽的功劳。是他敏锐地察觉到诸葛洛无意间流露出的“前世”篮球经历自带话题性,是他建议她在直播下载等待的空白时间里多聊聊这个,用反差制造看点。也是他,在她第一次尝试直播游戏惨遭滑铁卢、差点心态崩溃后,强忍着复杂情绪,冷静地分析数据,告诉她观众其实爱看的就是这种“菜得真实又努力”的节目效果,鼓励她坚持下去。结果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诸葛洛虽然操作稀烂,但那份倔强、懊恼、偶尔真情流露的委屈,配上她如今娇小的外形和银白双马尾,意外地产生了强烈的化学反应——订阅数、关注数、尤其是实打实的打赏金额,都在疯涨。今天下播时后台显示的纯收益分成:9057元。仅仅一晚。

“真香。”诸葛洛最后看到收益时,那瞬间发亮的血色瞳孔和心满意足的语气,仿佛还在陆徽耳边回响。

然而,本该为工作室的喘息之机而高兴,为策略的成功而自得,陆徽此刻却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发酵,酸涩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眼前挥之不去的,是诸葛洛在镜头前刻意用甜丝丝的嗓音说着“现在嘛……倒是能体验当啦啦队的感觉了~”,是她在弹幕调侃她身高不够当篮球女郎时,指尖点着嘴唇、强装无所谓的模样;是她抱着篮球当抱枕,蜷缩在人体工学椅里,用带着点怀念又自嘲的语气说“以前我最喜欢玩这个职业……”,结果被“萝莉抡大斧”的弹幕无情打断的画面;更是她一次次在游戏里倒下,明明气得眼眶发红、鼻子发酸,却还要倔强地仰着头憋回眼泪,强撑着继续冲锋的样子……

一个长相如此可爱、顶着白色双马尾、像个精致人偶的“白色矮子”,对着屏幕上万、甚至可能十万计的陌生人,努力地“卖笑”,拼命用她曾经的男性身份制造反差,用她现在的笨拙和娇小制造萌点,用她偶尔流露的窘迫和委屈换来那些礼物和打赏。

一想到这些,陆徽心里就像被细密的针扎着,一阵阵地抽紧。那是种混杂着心疼、烦躁、甚至隐约怒火的怪异滋味。

他不喜欢看到她这样。非常不喜欢。

那个曾经骄傲地宣称“禁区里干拔跳投,背打反身勾手,跟玩似的”的“猛男”灵魂,如今却被困在这副连瓶盖都拧不开、跳起来连篮板都碰不到的娇小躯壳里,为了生存,不得不在虚拟的舞台上扮演一个“幽默萝莉”,供人观赏、调侃、打赏。

这感觉,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一种无力感交织着,撕扯着他。

“但是……工作室已经快倒了啊。”诸葛洛疲惫又带着点恳求的声音,又一次清晰地在他脑海里响起。这是诸葛洛同意进行直播、并且咬牙坚持下来的最根本理由,也是此刻陆徽唯一能抓住、用来强行按捺住心底翻腾情绪的理由。

他用力地搓了把脸,试图将那些让他烦躁的画面驱逐出去。

是的,缺钱。非常缺钱。他们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勇者物语》,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每一个新技能动画的流畅度、每一次场景优化、每一次系统完善,都需要真金白银的投入。而他们这个小工作室,除了燃烧自己的热情和透支未来的贷款,几乎没有任何稳定的资金来源。诸葛洛的直播,虽然方式让他……难以接受,但它确实像一剂强心针,带来了他们急需的、能解燃眉之急的现金流。9057元,这还仅仅是一晚的分成!

这足够让她稍微喘口气,不必再为下个月的房租水电焦头烂额。

“这是必要的牺牲。”陆徽低声对自己说,更像是在催眠。“这是为了《勇者物语》,为了诸葛洛的梦想。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支撑着这个团队。” 他反复咀嚼着“快倒了”这三个字,像念咒语一样,试图用它筑起一道堤坝,拦住心底那名为心疼和不悦的潮水。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玻璃冰冷地映出他有些颓然的身影,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却显得那么疏离。

他想起直播时,诸葛洛第四次在游戏里倒下,眼眶通红却强忍不哭,而自己当时在屏幕这边,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却只是跟着弹幕发了一个“笑哭”的表情。

那一刻,他想说什么?是安慰,还是让她别播了?

最终,他只是选择了融入那片“快活的空气”,成为了推波助澜的一份子,因为数据告诉他,观众爱看这个,而观众的打赏,就是他们需要的钱。

陆徽的拳头在身侧无意识地攥紧。

说服自己的理由是那么充分,那么现实:工作室缺钱,直播是目前最快速有效的方法,诸葛洛自己也看到了收益觉得“真香”。

可为什么,那股“不是滋味”的感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窗外的夜色一样,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浓重地包裹着他?

他看着玻璃倒影中自己紧锁的眉头,找不到答案。空旷的大平层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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