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先去休息吧。我和你母亲还得聊聊明天的安排。」
「那本宫也先行告辞了。兄长大人应该等我等急了。」
在度过了一段悠闲的时光后，确认了老师安然无恙的米琳挽着莲的胳膊先一步离开了浴场。随同她们的还有那位在更衣室里耽搁了好长时间的诺兰公主——她进到浴池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没有超过十分钟。
她似乎是看准了这个时机要和两个同龄人一块儿离开……梅莉娅和薇拉都没有挽留她。两人猜测，这个女孩或许是察觉到了她们接下来的对话不便在外人面前进行才选择先一步离去的。
于是热水池里只剩下了梅莉娅与薇拉。二人之间的沉默一直持续到米琳与莲笑闹的声音从更衣室中消散，方才由梅莉娅首先打破：
「你有没有觉得，那两个孩子像一对感情很好的姐妹？」
「……嗯。」
「那我们呢？我们俩算是姐妹吗？或者说……我们俩算是感情好吗？」
「这当然……！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是我的亲妹妹——」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我这个亲妹妹有关『苍冰魔剑』的事？」
梅莉娅发问的声音听上去沉静无比。但薇拉知道，她正在发怒——而且是认真地发怒。
「……我没有想要向你隐瞒。包括我自己在内，勇者旅团的所有人都认为这个病已经治好了。」
「那为什么会又发作？你又用了那把剑吗？」
「没有。那把剑现在被皇都保管着，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它了。」
「赛菲也是这么说的。她不知道你发作的原因……难道你自己也不清楚吗？」
「……」
薇拉犹豫了。她之前确实不知道这病症为何会再次发作……但她现在能推测出个大概了。这些日子里反复萦绕于她脑中的执念与回忆，以及那些不管白天黑夜都能见到的有关莲恩的幻觉……全都是在花庭里见到那个孩子之后才出现的。
那个名为莲的孩子，那个她亲昵地称之为「小莲」的孩子。
「是因为莲吗？」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是因为那个家伙——」
「我不是在说他。我是在说刚才离开的那个孩子。」
梅莉娅忽然转过脸来盯着她看。薇拉一瞬间觉得，在那对琥珀色眼瞳的注视下似乎没有任何能够被掩藏的心事。
「你喜欢他吗？」
「她在礼节上有点小毛病，但今天她照顾我照顾得很好……所以我觉得她应该是个好孩子。而且她在比武大会里也获胜了。我全程都看了，她的身手很不错。我很欣赏她——」
「这次我不是在问她。你知道我在问谁。」
「梅莉娅……你在开什么玩笑……！这问题跟我的病有什么关系？」
薇拉气愤地看着她。但她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再像之前一样生气了。她只是以冷静得吓人的语气继续着这场拷问：
「我觉得有。因为你是从那个孩子来了之后，才变得不对劲的。而她和莲有着一样的名字，也给我以与他相似的感觉。」
「……」
「你把那个孩子当成莲了吧？所以我再问一次——你喜欢他吗？」
薇拉感到自己的心正随着这个问题的到来而碎裂。而在那裂隙之中，有某种压抑了许久的感情正在疯狂地涌动，亟待喷薄而出。
她尝试阻止——但她失败了。那被压抑的感情还是逃了出来，某种冰冷的感觉填补、填满了它们原本所在的地方。
于是她沉默了半晌，而后以颤抖的声音应答道：
「关你什么事……？」
「……薇拉。」
「我对那个男人抱有何种情感，关你什么事？！」面对着这个她发过誓要当妹妹一样爱护的女人，她第一次地发出这样的嘶吼。
「我的回答对你来说能有什么意义？难道事到如今……事到如今我告诉你『我喜欢他』，你就会把他让给我吗？你搞清楚……他根本都不在这里！」
「……」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想要知道吗？梅莉娅……成为了他心中第一位的，好运的梅莉娅。被他如此惦念却又被他无情地抛弃了的，可怜的梅莉娅。你总是这么镇定自若。总是露出这好像看穿了一切的眼神。」
她抬起梅莉娅的脸颊。见她的脸上仍保持着一开始的那种平静，她露出凄惨而癫狂的笑容。
你明明就该和我一样痛苦、和我一样悲伤才对啊。要怎么样才能伤害到你呢？要怎么才能让你这副总是像在炫耀着胜利一般的可恶表情破溃？对了……对了。只要把那里挖开就好了。只要把我和他那最可怕的痛楚挖出来，再捧到你的眼前——
「你以为只是『苍冰魔剑』的事瞒着你吗？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我告诉你——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而言，你都只不过是那孩子的替代品而已！你以为你一开始就是他，就是我心目中的第一位吗？错了！大错特错！」
「薇拉……姐姐。」
她终于如愿地看到梅莉娅的脸上露出疼痛和悲伤的表情了。她露出宛若胜利者的笑容，看着梅莉娅蜷缩起自己的身体，明明泡在热水中却像是身坠冰窟那样不停地颤抖。
「不许那样叫我！这个世界上能那样叫我的人只有那孩子一个人——」
「你这大白痴！」
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贤者赛菲以手中的搓澡木盆中断了她那绝望而破碎的咆哮。后脑遭到直击的她直接失去了意识，「扑通」一声倒在了池水里。
「赛菲……我终于……终于知道她的病为什么会发作了。」
「骂她没骂你是吧？你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白痴！你非得用这种方法吗？」
「我……觉得必须得这样。毕竟她可是瞒了我整整十六年……」
赛菲劈头盖脸对梅莉娅进行臭骂的同时也将她从池子里拖了出来。原来梅莉娅发抖不仅仅是因为薇拉的话语，还因为那本来热气蒸腾的浴池真的正在缓慢地结冰——骤降的温度将周围的水汽凝华成了细小的冰丝，不断地攀附在她的头发与睫毛上。
「该死的……！得马上回到法阵那儿去！我明明只是想来洗个澡而已——怎么就撞见你们两个白痴！」
她打了个响指，于是一尊分身便跳进池子里把倒在池水中的薇拉也捞了出来。她挥手打开通往官邸的空间传送门，和分身一起把这对令人伤脑筋到了极点的姐妹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