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他努力地回想着，干枯的手指抬起来，颤巍巍地指向帐篷外。
出乎意料地偏离了难民营主路，也并非通往静日镇或者帝国边境的方向。
“大概...大概是那边...距离并不小。当时太乱了，到处都是尖叫声，我只记得马车是朝着那个方向冲出去的......”
维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眉头微微皱起。
对老人所致方向区域的一带，印象里一片空白。
虽然常在边境活动，但基本上都只在乌镇周遭，很少往静日谷山林里跑。
寻思着掏出手机，点开地图。
屏幕上，目前所在的难民营位置，一个闪烁的光点标记着，周围的地形也大致有所勾勒。
然而，老人所指的那个方向，完全是一片未经探索的灰色区域。
跟没开神像就看不到地貌的黑幕画面一样。
手机地图方便是方便，但只能记录去过的地方。
而且就算有地图数据，实际的地形类似于静日山谷这样，高低落差比较大的话，出现突发状况也可能完全对不上号。
同行的洛尔蒂莎和菲娅更不用说，
她们俩一路从王国跟过来，对帝国这边的地理环境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帐篷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一直杵在旁边没说话的薇丝伍德，突然发出了带着些许惊疑的声音：
“老先生，你确定是那边？”
她的视线锐利，紧紧盯着老人手指的方向，
“那一带通向的可是黑水沼地啊...怎么会有商队到那里去？”
“对！对对！”
老季穆里奇像是被点醒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连连点头，声音也大了几分，
“就是一片沼地，在林子里，范围很大！”
“黑水沼地...那是个什么地方？”
维斯将目光转向薇丝伍德，这个高傲的女骑士此刻成了唯一的情报来源。
薇丝伍德的下巴微微抬起，总算找到了能让她扳回一城的角度。
“黑水沼地，光听名字也该知道不是什么好去处。平常没有活人会闲着没事干到那种地方去。”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简练和警告。
“你是佣兵，应该知道静日谷名字的由来吧。”
“阳光都照不进的深谷...然后呢？”
“在那深谷阴林之下，一片区域常年被黑色的毒瘴笼罩，地表之下全是吃人的烂泥和暗流，一脚踩错，整个人都会被吞下去，连骨头都找不到——这就是黑水沼地了。黑水就只是字面上的形容词，要是灾厄会流动的话，应该就是长得那个样子。”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维斯三人，似乎在强调他们这些外行根本不懂，
“更别提沼地里栖息的魔兽和出没的那些厄形，比寻常荒野上的要难缠百倍，很多都带有剧毒。我们侦查骑士即便巡守，非特殊情况，也都会严格规定绕开那片区域。”
老季穆里奇的脸色变得更加灰败，嘴唇哆嗦着，
不止是被「吃人烂泥」和「剧毒」这些词给吓坏，看那样子应该是那些不幸者现身说法的亲历者。
凡妮也害怕地缩了缩身子，紧紧攥住爷爷的手。
维斯沉吟片刻，他消化完这些信息，继续追问：
“那么，当时老先生你们受到袭击的具体情形是怎样的？能再详细说说吗？”
“袭击...袭击来得太突然了......”
老人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声音也跟着发颤。
“我们正在路上走着，突然就从路边的林子里冲出来一群...一群怪物，白骨森森，手头上还拿着刀。”
“骷髅兵？”
薇丝伍德插了一句。
“不...不像...骷髅兵我认得，不至于认不出来，可那些东西不像单纯骷髅，它们比活人都灵活，而且同行护商的武器砍它们还不起效果。”
老人摇着头，
“它们一冲出来就乱砍，护卫们立刻就跟它们打了起来，场面乱成一团。我抱着凡妮躲在车轮底下，只听到处都是兵器碰撞的声音和惨叫声。
再然后...然后我就听到拉车的马发出了惊恐的嘶叫，接着整个车厢都剧烈地晃动起来，等我再探出头，大小姐乘坐的那辆马车...已经疯了一样朝着...朝着黑水沼地的方向冲出去了。”
维斯安静地听完，食指悄悄点停手机手机屏上的录音键。
仿佛说完这番回忆需要耗费莫大的勇气，帐篷里只剩老人粗重的喘息声。
片刻后，维斯开口，打破了沉寂：
“听起来，也是亡灵一类的厄形。依照对生者的厌恶，被惊扰到触发自动索敌了。”
“那...那可怎么办啊...”
老季穆里奇彻底慌了神，
“佣兵先生...您...您能找到卡德丽熙小姐吗？求求您了！”
凡妮也跑了过来，小手紧紧拉住维斯的衣袖，仰着满是泪水的小脸：
“佣兵哥哥，求求你...把卡德丽熙姐姐找回来...她对我可好了...”
维斯垂下眼，
小女孩眼眸里的焦心与急切，老人布满皱纹脸上写尽了祈求。
他伸出手，没有去拂开老人的手，反而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掌心传递着安定的力量：
“放心吧，你们的委托，我切实听到了。我一定会把人找回来的。两位还请好好休息，等待我们的消息吧。说不定到时候还能一起回乌城喔？”
“真..真的？！”
凡妮双眼一下亮了起来。
维斯轻松一笑：
“我从来不骗小孩。”
*
离开了破旧帐篷，外面的冷风一吹，让人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只是还没等走远几步，洛尔蒂莎就追到了维斯身侧：
“接下来，怎么打算？”
她开口问道，
明明同样也很关心，但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直接去黑水沼地吗？”
维斯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悄悄躲到稀薄云层后的太阳，若有所思。
只是还没来得及回答，明显语气不善的女声就从他们身后插了进来：
“你们，还真打算去那里？”
薇丝伍德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出来，她几步走到三人面前，双臂环在胸前，一脸看疯子的表情，
“真就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