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缓缓驶入成海市火车站,站台上方的电子屏亮得刺眼,播报声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声里。刚踏出车厢,一股混杂着汽车尾气、香水味和隐晦阴煞气的热风就扑面而来,比乡下的空气厚重得多,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成海市的火车站气派得很,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往来行人的身影,天花板上的吊灯璀璨夺目,可我却总觉得那些光亮照不透角落里的阴暗,罗盘的指针在兜里轻轻颤动,提示着周遭藏着不少不干净的东西。

姥姥紧紧攥着我的手,指节都泛了白,眼神警惕地扫过人群,嘴里低声嘱咐:“跟紧我,别乱看。”她刚要带我往出站口走,就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的男人迎了上来,为首的是个面容肃穆的中年男人,鬓角有些发白,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是萧老夫人和萧小姐吧?”中年男人的声音低沉,目光落在我和姥姥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却又刻意放低了姿态,“我是冷家的管家,姓秦,奉命来接二位。”

“冷家?”姥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猛地停下脚步,拉着我就要往旁边走,“我们不认识什么冷家,接错人了!”

“萧老夫人,”秦管家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拦住了我们的去路,身后的几个黑衣人也立刻围了上来,形成一个半包围圈,“请二位移步,我们家主在车里等候,有要事相商。”

“我说了,我们不去!”姥姥的语气强硬,手已经摸向了布包里的桃木剑,眼神里满是戒备,“你们再拦着,休怪我不客气!”

秦管家脸上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萧老夫人,冷家诚心相邀,还请给个面子。成海市的规矩,冷家说一不二,二位就算不愿意,我们也有办法请二位过去。”他的话软中带硬,眼神里的压迫感越来越重,“当然,我们不会伤害二位,只是不想伤了和气。”

姥姥还想反驳,我却瞥见人群外围停着一排黑色的轿车,都是我叫不出名字的牌子,车身锃亮,一看就价值不菲。而最前面那辆车的车门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冷冬。

他依旧穿着那件黑色风衣,领口松松地立着,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像是上好的宣纸,没染一点血色。阳光落在他身上,却像是被他身上的寒气隔绝,照不进半分暖意。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我身上,没有之前的复杂,也没有阴煞缠身的戾气,只是淡淡地看着,然后,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

那笑容很轻,像是雪花落在掌心,转瞬即逝,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暖意,驱散了些许火车上残留的恐惧。我盯着他,脑海里闪过火车上他护着我的模样,鬼使神差地,也对着他轻轻笑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眼里的紧张和不安都淡了些。

“玲辞!”姥姥转头看到我的模样,气得脸色发青,拉着我就要走,“你还笑什么?跟我走!”

“萧老夫人,留步。”秦管家上前一步,这次的动作带着几分强硬,身后的黑衣人也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姥姥的胳膊,力道不大,却让姥姥无法挣脱。

“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强抢不成?”姥姥又气又急,挣扎着想要甩开他们,可那些黑衣人个个身强力壮,她根本动弹不得。

“老夫人息怒,我们只是请二位过去一趟。”秦管家的语气依旧平静,“冷氏集团在成海市的根基,二位或许有所耳闻,我们不想用强硬手段,但也绝不会让二位就这么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冷氏集团?我虽一直在乡下,却也听来姥姥家求卦的城里人说过,成海市的冷氏集团是数一数二的大企业,涉及地产、金融、科技等多个领域,财力雄厚,势力庞大,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原来,那个带着“冷”字的委托,真的是冷家发来的。

姥姥显然也知道冷氏集团的分量,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秦管家:“你们冷家到底想干什么?”

“到了您就知道了。”秦管家不再多言,对着黑衣人使了个眼色,“请二位上车。”

我们被“请”到了最前面那辆黑色轿车旁,车门被打开,里面的空间宽敞得很,铺着黑色的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与冷冬身上的檀香混合在一起。冷冬已经先一步上了车,坐在靠窗的位置,见我们进来,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姥姥被黑衣人扶着坐在了副驾驶后面的位置,我刚要跟着坐过去,秦管家却示意我坐在冷冬旁边。姥姥立刻瞪起眼睛:“不行!她得跟我坐一起!”

“老夫人,车里空间够大,不会有事的。”秦管家的语气不容置疑,直接关上了车门,隔绝了姥姥的反对。

我有些尴尬地坐在冷冬身边,座椅很软,却让我浑身不自在。他身上的寒气比火车上更重了些,却依旧被淡淡的檀香包裹着,两种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氛围。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探究,让我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攥紧了怀里的红布包。

姥姥坐在对面,脸色黑得像锅底,眼神死死地盯着冷冬,那目光像是要把他看穿,充满了警惕和厌恶,一刻也没有移开。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很,只有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还有姥姥沉重的呼吸声。

车子平稳地行驶起来,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可我却觉得这繁华背后,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阴煞和秘密。冷冬一直看着窗外,侧脸的线条流畅而冷硬,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些落寞。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转过头,看向我,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车厢里的寂静。我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像是藏着一片深海,让人看不透。我下意识地回答:“萧玲辞,我的道名是林厌。”

说完我就后悔了,道名是姥姥给我取的,意为“厌弃阴邪,清净本心”,姥姥一直不让我轻易告诉外人,怕被别有用心的阴煞惦记。

果然,我话音刚落,姥姥就猛地咳嗽了一声,脸色更黑了,像是烧红的锅底被泼了一层墨,狠狠瞪了我一眼,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眼神里的担忧更重了。

冷冬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又勾起那个极浅的笑:“是个好名字。”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肯定,像是真的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车厢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是那压抑的氛围淡了些。姥姥依旧死死地盯着冷冬,冷冬却像是毫无察觉,偶尔看向窗外,偶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很白,手指修长,却也带着一股病态的苍白,指节微微泛青,像是没有血色。

车子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最终驶入了一片依山傍水的别墅区。这里的环境清幽得很,绿树成荫,花香扑鼻,与市区的繁华喧嚣截然不同。可越是清幽,阴煞之气反而越重,罗盘的指针在兜里剧烈地颤动起来,我能感觉到,这里的阴煞之气比火车上、比市区里都要浓郁得多,而且都汇聚在前方那栋最大的别墅里。

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那是一栋中式风格的别墅,红墙黛瓦,气派非凡,门口蹲着两尊石狮子,眼神威严,却也透着一股阴寒气。秦管家率先下车,打开车门:“萧老夫人,萧小姐,冷家到了。”

姥姥深吸一口气,拉着我下了车,脸色依旧难看,却没再提要走的话。她知道,到了这里,再反抗也没用,冷家既然能把我们“请”来,就有办法留住我们。

进了别墅,里面的装修更是奢华,红木家具,古董摆件,墙上挂着名贵的字画,可我却觉得浑身不自在,那些家具摆件上似乎都附着淡淡的阴煞之气,尤其是客厅正中央的沙发上,阴煞之气最是浓郁。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华贵旗袍的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眼神锐利地看着我们,正是冷家的主母,冷老夫人。她旁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面容与冷冬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威严,应该是冷冬的父亲,冷家现任家主冷振宏。

“萧老夫人,萧小姐,一路辛苦。”冷老夫人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势,“请坐。”

我们刚坐下,冷老夫人就直截了当地开口:“今天请二位来,是有一事相求。”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和急切,“我们家阿冬,半年前不知招惹了什么脏东西,中了邪,每天晚上都做噩梦,被厉鬼纠缠,身体越来越差,脸色也越来越白,找了不少道长法师,都束手无策。”

她顿了顿,看向冷冬,眼神里满是心疼:“后来有一位高人指点,说阿冬是被极凶的阴煞缠上,需要一位天生阴阳体的人在他身边冲喜,才能把他身上的厄运和煞气转移到对方身上,保住他的性命。而萧小姐,正是那位高人所说的,唯一能救阿冬的人。”

我猛地愣住了,冲喜?转移厄运?原来冷家请我来,是想让我当冷冬的冲喜丫头,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

姥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紧接着又涨得通红,猛地站起身,一拍桌子:“你们做梦!我孙女的命金贵着呢,凭什么要给你孙子挡灾?!”

冷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萧老夫人,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冷家不会亏待萧小姐,只要她愿意留下照顾阿冬,直到阿冬痊愈,我们会给萧小姐丰厚的报酬,甚至可以满足萧小姐的任何要求。而且,这也是高人指点的唯一办法,除了萧小姐,没人能救阿冬。”

“就算没人能救他,也不能拿我孙女的命去填!”姥姥气得浑身发抖,拉着我就要走,“玲辞,我们走!这浑水,我们不趟!”

“萧老夫人,”冷振宏开口了,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冷家想要的人,还没有留不下的。您若是愿意,我们是合作共赢;您若是不愿意,我们也有办法让萧小姐留下。”他的话里带着赤裸裸的威胁,“而且,萧小姐的阴阳体本就容易招惹阴煞,就算不在我们冷家,日后也难免遇到更大的危险。留在阿冬身边,我们还能派人保护她,给她提供最好的资源,让她有能力自保。”

姥姥的脚步顿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知道冷振宏说的是实话,冷家势力庞大,真要硬留,我们根本反抗不了。而且,我的阴阳体确实是个隐患,就算这次能走,以后也难免遇到更厉害的阴煞,姥姥就算再厉害,也不能护我一辈子。

冷老夫人见姥姥犹豫,语气软了些:“萧老夫人,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阿冬是我们冷家唯一的继承人,我们不能失去他。只要萧小姐愿意留下,我们一定会把她当亲孙女一样对待,绝不让她受委屈。”

姥姥沉默了很久,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旁边脸色苍白的冷冬。冷冬正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期待,也没有强求,只是平静地看着,像是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最终,姥姥重重地叹了口气,脸色黑得像锅底,咬着牙说道:“好,我答应你们。但我有一个条件,玲辞只能在冷家待一年,一年后,不管阿冬有没有痊愈,你们都必须放她走。而且,在这一年里,你们不能限制她的自由,我要随时能见到她。”

冷老夫人和冷振宏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可以。”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我成了冷冬的冲喜丫头,要在这个充满阴煞之气的冷家,待上一年,用我的阴阳体,去承受冷冬身上的厄运和煞气。

姥姥坐在一旁,脸色始终难看,一句话也不说。我坐在冷冬身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阴煞之气正一点点向我蔓延,怀里的玉佩似乎感应到了,开始微微发热,檀香弥漫开来,形成一道屏障,暂时挡住了那些煞气。

冷冬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害怕,有不安,却也有一丝莫名的期待。或许,这就是道人所说的“该躲的躲不掉”,我和冷冬的缘分,从三年前的果园开始,就注定了要纠缠不清。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要在冷家住下来了。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是越来越重的煞气,还是更厉害的阴煞,可我知道,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退缩了。我要学会保护自己,也要弄清楚,冷冬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那些纠缠他的阴煞,又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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