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阴煞骚动持续了半个多时辰,铜铃声、呜咽声、玻璃撞击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场诡异的夜宴。冷冬握着我的手腕,掌心的冰凉与玉佩的灼热形成奇异的平衡,他身上的煞气时涨时落,时而化作无形的屏障挡开扑来的阴灵,时而又像是在与某种潜藏的力量对峙。姥姥始终将桃木剑横在身前,指尖不断弹出黄符,金光在黑暗中此起彼伏,与阴煞的黑气碰撞出细碎的火花。

我被两人护在中间,紧紧攥着红布包,阴阳体的灵力被彻底激发,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白光,那些阴煞靠近便会被白光灼伤,发出凄厉的惨叫。不知何时,车厢里的乘客竟无一人醒来,仿佛被某种力量陷入了深度沉睡,对这场生死对峙毫无察觉。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车窗照进车厢,那些阴煞才像是被阳光灼伤般,纷纷退缩、消散,铜铃声和呜咽声渐渐远去,车厢里的温度终于回升,应急灯也“啪”地一声恢复了正常照明。

冷冬缓缓松开了我的手腕,指尖的冰凉却像是刻在了皮肤上,久久未散。他往后退了一步,重新隐入车厢连接处的阴影里,脸色比之前更显苍白,嘴角似乎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迹,却依旧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

姥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些,却依旧警惕地盯着冷冬,桃木剑没有收回,只是低声对我道:“回座位上去,别再乱跑。”

我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姥姥回到座位,心里满是疑问。冷冬没有跟过来,只是站在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与车厢里渐渐苏醒的人声隔绝开来。

天边的光亮越来越盛,火车在铁轨上平稳行驶,窗外的风景从漆黑的夜色变成了灰蒙蒙的田野,再到零星的房屋,离城里越来越近了。车厢里的乘客纷纷醒来,伸懒腰的、打哈欠的、低声交谈的,没人察觉到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阴煞之乱,只有座位周围残留的淡淡檀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味,证明着一切并非幻觉。

姥姥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桃木剑的剑穗,显然还在为冷冬的出现和道人的话耿耿于怀。我坐在她身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道人那句“躲不掉人”,心里乱糟糟的。

冷冬一直站在车厢连接处,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偶尔有人经过他身边,都会下意识地绕开,似乎被他身上那股冷冽的煞气所震慑。我几次想走过去问他些什么,问问他这三年来过得好不好,问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火车上,问问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可每次都被姥姥严厉的眼神制止。

临近中午,火车即将进入市区,车厢里的乘客开始收拾行李,空气中弥漫着即将到站的躁动。姥姥睁开眼,正准备叮嘱我下车后紧跟她,一个穿着藏青道袍的道人突然从过道那头走了过来。

那道人看起来五十多岁,须发半白,却面色红润,眼神清亮,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腰间挂着一个木质八卦牌,走路时脚步轻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气,与阴煞的腐味截然不同,让人莫名安心。

他一路走来,目光平静地扫过车厢里的人,却在经过我们座位时,突然停下了脚步,视线直直地落在我身上。那目光深邃而温和,像是能看透人心,又像是带着某种洞察世事的悲悯,让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姥姥立刻警惕起来,握住桃木剑的手紧了紧,眼神锐利地盯着道人:“道长有何指教?”

道人没有看姥姥,依旧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平和:“小姑娘天生阴阳体,命格奇特,身负因果,却也心有善念,是块难得的璞玉。”

姥姥的脸色沉了沉:“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道人终于移开视线,看向姥姥,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老夫人不必紧张,贫道只是路过,见小姑娘根骨不凡,随口一说。”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该躲的躲不掉,顺其自然,方得修成正果。”

“你说什么?!”姥姥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之前被道人勾起的怒火瞬间爆发,“什么顺其自然?我护了她十五年,就是要让她远离这些是非!什么正果?我只要她平平安安!”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愤怒和焦虑,周围收拾行李的乘客都下意识地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好奇。姥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死死盯着道人:“道长若是来劝我放手,那就不必了!我孙女的命,我自己护得住!”

道人脸上的笑意不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老夫人护了她十五年,已是不易,可你不能护她一辈子。该来的还是来,你能帮她躲邪祟,却躲不掉人,躲不掉她命中注定的因果。”

“你胡说八道!”姥姥气得浑身发抖,伸手就要去掏黄符,显然是被道人的话彻底激怒了,“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正经道人,而是来挑拨离间的!”

道人却不慌不忙,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姥姥的动作。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悲悯和期许,又看了一眼车厢连接处的冷冬,然后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在空气中回荡:“因果循环,自有定数,强求不得,顺其本心,方能破局。”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朝着车厢另一头走去,脚步轻盈,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姥姥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里的黄符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周围的乘客见没什么热闹可看,纷纷收回了视线,车厢里又恢复了之前的躁动。

“姥姥,别生气了。”我轻轻拉了拉姥姥的衣角,低声劝道。

姥姥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眼神依旧带着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看着我,语气沉重:“玲辞,你别听那道人胡说!什么因果定数,姥姥一定能护着你,不让你出事!那些该来的、不该来的,姥姥都能帮你挡回去!”

我看着姥姥坚定的眼神,心里却五味杂陈。我知道姥姥是真心为我好,可从果园里的红衣厉鬼,到火车上的无数阴煞,再到冷冬的出现和道人的话,一切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走,让我不得不相信,有些事情,或许真的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

车厢连接处的冷冬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角落,仿佛他也只是一场短暂的幻觉。可我手腕上残留的冰凉触感,怀里玉佩的温热,还有姥姥惊恐的神情、道人的话,都在提醒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火车广播里传来乘务员的声音,提示列车即将到站,请乘客们做好下车准备。姥姥深吸一口气,收拾好行李,紧紧拉住我的手:“玲辞,下车后紧跟我,别乱跑,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理会,知道吗?”

我点点头,跟着姥姥站起身,看向车厢门口。火车缓缓驶入站台,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城里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比火车上更复杂的阴煞之气,像一张无形的网,正缓缓将我们笼罩。

我知道,下车之后,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更大的风暴。而冷冬,那个让姥姥无比忌惮的人,那个我心里藏了三年的人,恐怕也会在这场风暴中,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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