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平静像一层薄冰,看似安稳,底下却藏着汹涌的暗流。我靠在座位上,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可神经始终紧绷着,耳边除了铁轨的“哐当”声,总觉得有细碎的呜咽在空气里盘旋,挥之不去。姥姥闭目养神,指尖依旧掐着护身诀,眉头微蹙,显然也没放松警惕。

不知熬了多久,膀胱传来一阵酸胀感,实在憋不住了。我轻轻推了推姥姥,压低声音:“姥姥,我去趟厕所。”

姥姥睁开眼,眼神瞬间清明,快速扫了一眼车厢深处,叮嘱道:“别走太远,快去快回,记得把这个带上。”她从布包里摸出一张折叠好的护身符,塞进我手里,“捏在掌心,别松手。”

我点点头,握紧护身符,起身时特意踩稳阴阳步,尽量不发出声响。车厢里一片漆黑,应急灯的绿光显得格外诡异,照在熟睡乘客的脸上,个个面色发青,像极了刚从坟里爬出来的阴人。那些潜藏的视线似乎又冒了出来,黏在我的后背上,带着冰冷的恶意,让我浑身发毛。

厕所就在车厢连接处,离我们的座位不远。我快步走过去,推开门时,一股混杂着消毒水和阴湿腐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差点让我呕出来。我反手锁上门,按下开灯按钮,头顶的白炽灯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才勉强亮起昏黄的光。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寒气,墙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摸上去冰凉刺骨。我匆匆解决完,刚想起身,却突然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一开始我以为是蹲久了麻了,可试着动了动,双腿不仅毫无知觉,还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是有无数根冰针顺着毛孔往里钻。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我——这不是麻木,是被阴煞缠上了!

“姥姥!”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却细得像蚊子叫,被厕所门隔绝在狭小的空间里,根本传不出去。我慌忙去掐掌心的护身符,可指尖刚碰到符纸,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护身符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瞬间失去了光泽,变成了一张普通的黄纸。

黑暗中,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厕所的通风口钻进来,越来越浓,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黑影,贴在墙壁上。我惊恐地抬头,只见那黑影慢慢蠕动,越来越清晰,最后变成了一个穿着破烂长衫的男人,脸色青黑,双眼凹陷,嘴角淌着黑色的涎水,正死死地盯着我的双腿。

他的手缓缓伸了过来,那只手枯瘦如柴,指甲又黑又长,带着一股腐臭的气息,朝着我的膝盖抓来。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想挣扎,可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你的腿,借我用用吧……”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一股浓重的死气,“我被困在这火车上几十年了,没有腿,走不了……你的阴阳体养出来的腿,最适合我了……”

他的指甲快要碰到我的膝盖时,我怀里的红布包突然剧烈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灼热,像是揣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红布包里的玉佩猛地爆发出耀眼的檀香,那香气不再是淡淡的安抚,而是带着一股凌厉的煞气,瞬间充斥了整个厕所。

“啊!”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被檀香狠狠灼伤,身体瞬间往后缩去,贴在墙壁上痛苦地扭曲着,皮肤开始溃烂,黑色的汁液顺着墙壁往下淌,腐蚀出一个个小黑点。

玉佩的煞气暂时逼退了他,可我的双腿依旧动弹不得,那股刺骨的寒意还在蔓延,顺着膝盖往上爬,快要蔓延到腰腹。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姥姥还在座位上,说不定还没发现我出事,再拖下去,我真的会被这阴煞夺走双腿!

我咬紧牙关,忍着恐惧,集中所有意念,默念姥姥教我的破煞咒。一遍,两遍,三遍……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喉咙火辣辣地疼,可我不敢停。不知念了多少遍,丹田处突然涌起一股暖流,那是阴阳体自带的灵力,被玉佩的煞气激发,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给我滚开!”我猛地嘶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双腿突然一麻,紧接着便恢复了知觉。我再也顾不上其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把拉开厕所门,像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外面的车厢依旧漆黑,应急灯的绿光朦胧。我只顾着往前跑,想尽快回到姥姥身边,却没注意到车厢连接处站着一个人。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刹车,狠狠撞了上去。

一股熟悉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比玉佩上的更浓郁,更清晰。我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手臂被人稳稳地扶住,力道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小心点。”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琴弦轻轻拨动,瞬间击中了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这个声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猛地抬头,借着应急灯的绿光,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他比三年前高了不少,身形清瘦,却挺拔如松。穿着一件纯黑色的风衣,领口立着,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和一双深邃的眼睛。他的皮肤依旧苍白,白得像雪,却不再是三年前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带着一种冷冽的质感。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正低头看着我,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紧张,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沉。

是冷冬。

真的是他。

三年了,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以为他只是我童年记忆里一个模糊的影子,可他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站在这诡异的火车车厢里,身上依旧带着那股淡淡的檀香,和我怀里的玉佩气息一模一样。

我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眼泪还挂在脸上,身体因为刚才的恐惧还在微微发抖,就这么傻傻地看着他,忘了说话,忘了动作。

冷冬的视线落在我泛红的眼眶上,眉头微微蹙起,伸手想帮我擦眼泪,可指尖刚碰到我的脸颊,就突然顿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缓缓收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姥姥的身影出现在过道尽头,看到我和冷冬站在一起,她的脚步瞬间停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我从未见过姥姥如此惊恐的样子。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冷冬的皮肤还要白,没有一丝血色。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剧烈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半天发不出一个字。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甚至微微颤抖。

“你……你……”姥姥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颤抖,打破了车厢的寂静,“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冷冬,像是在看一个索命的恶鬼,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厌恶,还有一丝深深的绝望。那种眼神,比看到车窗上的人脸时还要恐怖,还要骇人,仿佛冷冬不是一个人,而是某种能带来灭顶之灾的存在。

冷冬抬眼看向姥姥,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淡淡地开口:“我来接她。”

“接她?”姥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又像是被刺激到了,突然提高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愤怒和恐惧,“你休想!当年我就说过,让她离你远远的,你这个被阴煞缠身的活死人,你想害死她吗?!”

她快步走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拉到身后,紧紧护着我,眼神警惕地盯着冷冬,像是在防备着什么洪水猛兽。“玲辞,跟姥姥走!离他远点!他身上的煞气比三年前更重了,他现在就是个行走的煞星,靠近他,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被姥姥拉得一个踉跄,回过神来,看着姥姥惊恐的模样,又看向对面的冷冬。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最终只化作一句:“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姥姥冷笑一声,声音因为恐惧而有些尖锐,“你身上的煞气都快凝成实质了,还说没有恶意?当年要不是你,玲辞怎么会被红衣厉鬼盯上?现在你又出现,还在这满是阴煞的火车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冷冬没有回答,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视线落在我怀里的红布包上,眼神微微一动。“那块玉佩,还在。”

“与你无关!”姥姥厉声打断他,从布包里掏出桃木剑,剑尖直指冷冬,“我警告你,别再靠近玲辞一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桃木剑上散发着淡淡的灵力,冷冬却丝毫没有退缩,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漆黑的眼睛里翻涌着暗潮。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应急灯的绿光开始剧烈闪烁,“滋滋”作响,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我能感觉到,冷冬身上的煞气确实比三年前重了很多,那股阴冷的气息几乎要将整个车厢冻结,可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檀香也更浓郁了,像是在压制着什么。而且,我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恶意,只有深深的复杂和一丝……愧疚?

“姥姥,他……”我想替冷冬辩解,却被姥姥狠狠打断:“不许说话!他现在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只是被阴煞缠身的小鬼了,他身上的气息,像是和什么极凶的东西绑定在了一起,他靠近你,一定是有目的的!”

冷冬看着我,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是来保护她的。火车上的阴煞,还有城里等着她的危险,只有我能帮她。”

“保护?”姥姥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话,脸色更加难看,“你这种活死人,能保护谁?你只会给她带来灾难!当年要不是你娘……”

姥姥的话戛然而止,像是提到了什么禁忌,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神也闪烁了一下。

冷冬的脸色猛地一沉,眼底的暗潮瞬间汹涌起来,身上的煞气突然暴涨,车厢里的温度骤降,应急灯“啪”地一声熄灭了,整个车厢陷入一片漆黑。

“啊!”黑暗中,有乘客被惊醒,发出惊恐的叫声。

“姥姥!”我下意识地抓住姥姥的胳膊,心里又怕又乱。

冷冬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和愤怒:“别提她。”

就在这时,车厢里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叮当”声,正是之前那个孩童阴灵嘴里的铜铃声!而且这一次,铃声不止一个,四面八方都传来了诡异的脆响,伴随着无数道黏腻的视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密集,都要恐怖。

那些被玉佩和黄符逼退的阴煞,似乎因为冷冬身上暴涨的煞气,又被吸引回来了,而且数量更多,更凶!

姥姥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完了,他的煞气惊动了所有阴煞,我们现在……插翅难飞了!”

我紧紧攥着怀里的红布包,玉佩的温度再次升高,檀香弥漫开来,稍微驱散了一些恐惧。我看着黑暗中冷冬模糊的身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趟火车之行,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危险。而我和冷冬的重逢,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卷入一场惊天动地的阴煞风波里。

冷冬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姥姥为什么提到他娘就欲言又止?城里等着我们的,又是什么样的危险?无数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让我既恐惧又好奇。

黑暗中,冷冬的手突然伸了过来,准确地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冰凉刺骨,却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低沉而清晰:“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那一刻,所有的恐惧似乎都淡了一些。我抬头看向黑暗中他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不管前方有多少危险,不管姥姥如何反对,我知道,我和冷冬的故事,从这一刻起,再也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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