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抚摸着手背，抬眼看向怜月。

想离开这里，仅凭他和李寻妙的认知是绝对不够的。

金丹设下的谜题，还得让金丹来解。

顾泽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以身入局，尝试拦下一些腹诩设下的劫难。

“怜月，该考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了。”

怜月收敛起玩闹的心思，正色道：“腹诩将这焚世天火一分为三，分别打入我们三人体内，如今将神火全部交给一人，那人便可以破开此处秘境离开。”

“那剩下两人怎么办？”

似乎猜到了顾泽会这样问，怜月抬起一只手，张开五指道：“需要在这里等五十年，方可离开。

焚世花吞噬掉腹诩主动献祭的灵气之后，成功孕育神火。可煨烬山没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被我用清泉的神通封印了所有火行元素，已经灵气枯竭。

继续待在此处，甚至无法修炼。

如今此秘境被腹诩封闭，我能算出他至少封印此地五十年，但暂时找不到带你们破空而出的办法。

凭借神火离开此处，可能是腹诩故意留下的生路，想看我们争抢。”

说罢，三人同时沉默。

“怜月，不可以你先离开，然后在外界暴力破开秘境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腹诩又不是傻瓜，这秘境变得如此粗糙，又无法在内部修炼，应该是与外界时间流速不一致。

可能这里过了五十年，外界就过了一个时辰。

他只要稍微阻拦我出手，就能拖到你们在秘境之中苦等五十年。”

李寻妙立刻来了兴趣：“和师兄独处五十年，我愿意。”

怜月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不消耗寿元的啊？你们还是炼气修士，不能青春永驻，等我救你们出去，你俩可能都变成老翁老妪了，还修什么仙？

你是想和顾泽共度五十年无聊的光阴，还是离开此处追求长生，和他厮守几百年甚至千年？”

厮守么？李寻妙显然更向往后者。

李寻妙轻咬贝齿：“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嘛？”

“有！”怜月似乎就在等这句。

她挥舞了一下手臂，四周再次场景变换，化作一片云海之上的演武场。

三人眼前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可这些人僵硬如人偶，别说没有五官了，个个高矮胖瘦都一模一样，显然敷衍到了极致。

“这里有六万五千五百三十五个人，乃是此处秘境能够同时幻化出的人数上限。

我能感受到腹诩的气息就在其中，但不能确定哪个是他。若是能找出他的本体，也许能逼问离开这里的方法。”

怜月说着，踹倒面前几个一动不动的人影，他们像稻草人似的僵硬倒在地上，瞬间消散。

同为金丹，腹诩临时设下的幻境没那么高明，怜月虽然也被神火烧光了灵气，但不完整的神火根本无法伤及她的本源。

体内的本源以太之气引出，尚可与腹诩博弈。

李寻妙拔出葬天，眼神一凛：“好说，全砍了便是。”

“诶，等下。”怜月想要阻止，可李寻妙却已经冲了出去，像割麦子一样收割大量人影。

“唉，”怜月扶额轻叹：“都说了上限是这个数量，你杀一个，远处就会多一个，若是不能一次全击杀，腹诩可以灵活变动位置，根本逼不出他的真身。”

顾泽给李寻妙找补道：“寻妙她行动力比较强，而且应该是对腹诩憋了很大怨气，才一秒不想多等的。”

“哼，我看她就是太年轻了，还不够沉稳。”怜月冷哼，评判道。

顾泽顿了一下。李寻妙性子应该很沉稳才对，明明书中记载的李寻妙是那样的。

可是，现在李寻妙在她面前偶尔展现的样子并不成熟，顾泽却已经习惯了。

好像李寻妙本应如此，书中记载的反而有误似的。

收起心中奇怪的念头，顾泽下意识附和一句：“李师妹确实很年轻。”

这话再次刺激到了怜月。

她双臂抱在胸前，抹头转到另一边：“原来你喜欢嫩的，像我这种几百岁……更，年少不懂成熟硕果的美妙滋味，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听着怜月突然置气，顾泽无辜地摊了摊手：“我也没说我在意年龄吧，大家都是修仙者，差个几百岁不是很正常？”

“真的？”

“嗯，而且仙子姐姐花容月貌，冰肌玉骨，任谁见了都把持不住啊。”顾泽正色道，明明是十分下流的调侃，表情却装得十分正经，像是在评鉴精美的古董花瓶。

怜月笑盈盈的轻锤他一下：“顾泽弟弟不会是故意哄我高兴打算钓我吧？

你这小色狼要是真馋我身子，还假正经什么？刚才乖乖从了我多好。”

怜月不着痕迹地朝旁边挪了一步，深呼吸两口。

得少和顾泽打情骂俏，不然……这秘境之中可没有亵裤可换啊。

李寻妙已经砍了半天，回头见二人在远处站着有说有笑，闷闷不乐的提剑跑了回来。

“感觉你们两个在一起耍我……”她下唇撅着几乎要包到鼻子，两条剑眉也耷拉下来，显然十分郁闷。

怜月无声一笑，没有反驳。

她深邃的星眸望向昏沉的天空，喃喃说道：“这是腹诩亲自布下的劫难，妄想看我们在秘境中争夺神火，鱼死网破，怎能让他如愿？

李寻妙，我打算将离开的机会让给你们二人，谁来接受神火，你们决定吧。”

其实，三人都不在乎这神火。

“让寻妙先离开这里吧。”顾泽立刻说道。

李寻妙嘴巴微张，对上顾泽郑重的眸子，没有开口推辞。

既然是顾师兄的决策，那她遵循便是。

她相信顾泽神通广大，一定马上就能找到办法离开这里的。

李寻妙抬手，二人手背上的神火印记汇聚，在她手背上形成一朵盛开的焚世花图案。

紫红色火焰瞬间包裹李寻妙全身，二人感受热浪，纷纷退后几步。

现在可没有灵气隔绝火焰，被神火烧到了不会好受。

李寻妙嘴唇动了动，最后望了二人一眼，身影冲天而起，离开了此地。

顾泽见她消失，抬手拍了拍怜月的肩膀：“你的以太之气能变化成任何东西，自然也能变化成焚世天火带你离开这里吧？”

怜月咬了一下唇，没想到顾泽还能猜透她的手段，这方法的确可行。

“笨蛋，那你怎么办？！”怜月眉头拧在一起：“我还没那么狠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焚世天火太过凶残，不仅不能保护顾泽一起离开，他靠的太近反而会受伤。

顾泽无所谓地笑笑：“无妨，腹诩不惜放弃跌落境界培育神火，如此大费周章，不可能就为了把我困在这里五十年。

你走了，我反而有机会和他单独聊聊。”

怜月垂眸，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深吸了一口气。

“李寻妙那么相信你，那我也信你一次。”怜月眼神温柔，瞳孔微微颤动着。

说是相信，可她拥有金丹实力，都无法保证能从秘境全身而退。

回想此前秘境的种种，腹诩伪装成林天海多次刻意接近顾泽，怜月可是在暗中看的一清二楚。

顾泽仅仅炼气修为，何德何能，受此金丹强者的关注？

哦，怜月自己也很关注顾泽，那没事儿了。

“我会等你归来，不管多久，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她附声在顾泽的耳边说道。

顾泽笑了笑：“你不是只打算和我有肉体上的关系么？我真困在此处五十年，变成六七十岁的老头也无所谓？”

“哼，那你也是弟弟，见了我还不是得叫姐姐？”她傲娇说道。

最后还是忍不住，踮脚在顾泽的脸颊上啄了一下。

怜月捂着头，凝聚体内保留着的一丝本源以太之气，化成焚世天火包裹身体离开秘境。

同为金丹，腹诩再强也不可能完全限制怜月的行动，并未暗中阻止，任由怜月逃离此处。

秘境彻底安静下来，耳畔风声忽然都显得真切起来。

顾泽深吸口气，缓缓转身。

四周景象恢复到山顶那一片天池。

戴着白色面具的身影，静静站在湖边，像是一开始便在此处驻足观看着秘境之中发生的一切。

他拍了拍手，似是对现在的场面十分满意。

“我本以为，你会利用她们的二人对你的痴情，独占神火离开此处。”

“痴情么？你可曾想过，我也痴情，怎么舍得把她们二人留在这里？”顾泽面色平静，回应道。

腹诩摸了摸下巴，感觉有点好笑。

李寻妙初入云海仙阁那天，他也望到了那天地异象。似有飞龙腾云，天道伟力具现。

李寻妙是天命之女，注定代天行道之人。可，顾泽像一条突然出现的潜龙，和李寻妙同时崛起了。

明明此前，云海仙阁几十位金丹，甚至数位元婴都未察觉到顾泽有何天赋。

现在任谁粗略推算一下，都不可能忽略李寻妙身边这位神秘少年。

腹诩更是在顾泽来到颂火峰闹了一场之后，更坚信顾泽绝非池中之物。

他是峰主，对自己领地地脉之下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顾泽不知用何方法爆发出了炼气大圆满的强力一击。

那不是法宝，也不是神通，似是凭白出现的一股力量。

除非，顾泽身后有一位远超金丹境界的存在辅佐，不然腹诩不觉得他能凭空施展这股力量，并且令腹诩也探究不到因果。

是远古残魂附身？还是器灵显世，亦或……顾泽自己就是某位大能转世？

二人对峙了片刻，都没先开口。

腹诩挪动身子，露出他身后的一叶扁舟。

湖面上的雾，浓了。秘境中本就昏暗的天地，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可敢上船？”

“有何不敢。”

少年踏过船尾，盘膝而坐，腹诩垂头打量他片刻，也缓缓坐下。

扁舟无风自动，朝着对岸驶去。

顾泽在等腹诩开口，因为他实在没啥想说的。

腹诩留下他，一定有个理由。没达到腹诩的预期，他便很难放人。

这条船，他敢上，船翻了，顾泽也认了。

就看腹诩这船到底打算驶向何方了。

“我这独舟虽小，却胜在平稳，纵使承载两人，亦能安全到对岸。

可，你说若是同时踏两艘船，还能走到对岸么？”腹诩垂手拨弄涟漪。

顾泽老脸一红，这明摆着是在调侃他。

“鸟有双翼，才能翱翔空中。”

“哦？那你是不是还能说鼎有三足，才能屹立？”腹诩立刻举一反三道。

二人之间本来剑拔弩张的严肃氛围，倒是轻松了不少。

腹诩靠近了一点，与他对坐舟中。

“李寻妙命数奇特，算不出来历，也算不尽未来，想必一生都充满辉煌传奇。

到我的直觉告诉我，顾泽，你的故事会比她更有趣。所以，我打算加注在你身上。

你若接受，我便送你到对岸，哪里有一条小路能离开这座秘境。

你若拒绝……便想办法自己游着找出路吧。”

不管顾泽身上到底隐藏怎样的秘辛，腹诩也懒得去探究了。且不说那是一股他推算不出的强大力量，就算真找到根源，也容易因此冒犯对方，平白树敌。

所以，腹诩做出了和龚历行一样的选择。

既然你命数难定，未来前途甚至能与天命之女比肩，那我便加注好了。

腹诩想加注在他身上，顾泽此时也没权力拒绝。

这份平白送给他的机缘，是好是坏还说不定，顾泽其实不想接。

若真是什么金丹也难求的宝物，腹诩自己都得供奉起来，哪里轮得到送给外人？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怎么有坑，这也是一桩机缘。

顾泽正襟危坐，露齿一笑：“我都已经上了你的船，哪还有不接受的道理？你喜欢看戏，日后有好戏我给你留一个雅座。”

“有趣，那我就先期待一下吧。”他说罢，抬手递给顾泽一团黑白相间的小球。

握在手里，和鸡蛋差不多大，表面十分柔软，其中阴阳流转，黑白永不相融。

顾泽自然是不认识此物的，眼巴巴等待腹诩介绍。

“我将一缕纯阴之气和一缕纯阳之气封印在一起，再过段时日，二者便会孕育出一缕混沌之气。

我想看你能否以混沌筑基。”

“混沌之气……不是杂质么？还能拿来筑基？”顾泽不可置信地问道。

筑基，需要捕捉天地之中的一物作为自己的基台，以此为修炼的根基，也意味着在天地之中有了一席立足之地。

混沌之气，乃是掺杂在灵气之中，无法吸收无法炼化、最纯粹的杂质，云海之上此物多的是，越往高处越多，可以说填满了头顶整片虚空。

若是混沌之气都能拿来修炼，修仙界何苦金丹元婴这么难成？

“没人成功过，但不代表此路不通，可能只是没找到正确的方向。

你命运本就扑朔迷离，充满变数。寻常人能用来逆天改命的东西，对你来说反而是约束。

我觉得此物与你意境相合，未必不能拿来作为立世修炼的基台。”腹诩的语气听不出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顾泽觉得他就是闲着没事干拿自己寻开心。

若是混沌之气真是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筑基材料，李寻妙作为此界的天命大女主，早就用上了。

她不用，也会有和她对等地位的劲敌天骄使用。

顾泽记忆中，书里没有任何人以混沌之气筑基，这必然是一条死路。

除非，这个世界不完全是书中世界，只是恰好很多东西和那本书对应了而已。

其实，顾泽现在完全想不起那本书的名字，只对剧情印象深刻。修仙之后开辟灵识，随着修为的提升，脑海中封存的模糊记忆会愈发清晰，顾泽对剧情细节的掌握也愈发全面。

但唯独想不起书名，很是奇怪。

捏着手中圆球，看着它其中阴阳流转，顾泽神游了半晌。

结果，还是没有回忆起来任何关于混沌之气的记载。

“你大费周章，不惜自己跌落境界，就是为了用这东西为难我？我若失败，岂不是永远都筑不了基？”

“无妨，筑基之路有三条，天道筑基，地道筑基，人道筑基，你若无法以混沌之气筑基，可以选择天道筑基，至于地道人道……我觉得你不会去选。”

天道筑基潜力无限，地道筑基有概率成就金丹，但是希望渺茫。人道筑基，此生便止步筑基。

听他的意思，这混沌之气若能筑基，甚至还要强于天道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