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的话语带着试探，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菲娜站起都显得有些勉强。
她向前走了一步，脚步有些虚浮。
面对走近的亲生母亲，洛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反应。
菲娜停了停，没有在意这细微的抗拒。
她又向前，这次更慢，却也更坚定，直到足够近的距离。
只是抬起一只手，摘下洛林的面具。
指尖拂开洛林颊边湿漉漉的头发。
然后她才伸出手臂，轻轻环住洛林。
几乎没有力气，或者说，她也提不起力气了。
但所表达的，是一个依靠。
“嗯，我在。”
将女儿抱在怀里，菲娜回应道，
“长大了呢……”
那条紧绷的弦松开时，情绪才会占据主导。
覆盖全身的盔甲瞬间化作光点消散在雨中，她几乎是跌撞着向前一步，用力回抱住了那个虚弱的身体。
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补上什么。
身体颤动，泪水和雨幕混在一起。
脸埋在对方肩头，湿透的布料很快被更烫的液体浸透。
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起初是压抑的抽泣，很快变成了失控的哽咽。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抱着。
两人都没注意到。
一旁，一柄金色的长剑，撕碎了紫色的雾气，留出了一个穿行的间隙。
紧接着，洛希娅拉着艾薇儿，穿过了深渊。
只是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来到此处，就立刻分开了，彼此显得有些心照不宣。
巫女将手里拎着的、只剩下半块身体半死不活的霍诺，随手扔在地上。
看着眼前的一幕。
“勇者大人，事后无论什么惩罚都好，现在……”
艾薇儿语气努力保持平稳，开口请求。
“去吧。”
洛希娅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随口打断。
只是看着对方快步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拥抱的母女二人，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艾薇儿靠近时，刻意放轻了脚步。
魔力扫过菲娜的身体。
和预料中一样。
污染的侵蚀，早就无可救药了。
那从遗迹中就被沾染的诅咒。
那个导致灰火崩落的诅咒。
终究没有放过这位故友。
她叹了口气，还是伸手，轻轻抚过那被洞穿的伤口。
纯白的光芒流转，缺失的血肉被治愈。
至少，让她现在好受一点。
“我还有多少时间？”
菲娜注意到了艾薇儿的动作，也看清了故友眼底深处，没藏好的情绪。
艾薇儿沉默了一瞬，如实回答：
“我不知道，但，已经不多了。”
菲娜的目光转向怀中仍在轻微颤抖的女儿。
“够我……多说两句吗？”
如此询问。
“大概吧。”
艾薇儿的声音更低了些。
听见两人对话的洛林。
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拥抱，更紧了几分。
得到这个回答，菲娜似乎安心些许。
她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洛林身上，攥紧了对方环在自己腰间的小手。
“洛林，听我说。”
洛林猛地摇头，将脸埋得更深。
好像这样，就能拒绝这场即将到来的告别。
菲娜没有强求她抬头，只是用指尖轻轻梳理着她湿透的绯色发丝，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对不起……我没能陪你更久了。”
“再看见你，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幸运了，我真的很开心……”
“结果，还把你惹哭了……”
“洛林啊……未来的日子，开心些……好不好？”
洛林缓缓抬起头。
“妈妈……你明明也在哭……”
“是雨水啦……”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手指最后一次，轻轻滑过女儿的脸颊，试图擦去那些滚烫的泪痕，却只是徒劳。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洛林几乎错觉时间可以就此停驻。
最终，是菲娜轻轻动了动，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挣脱了这个怀抱。
洛林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又立刻松开。
她也明白，时间到了。
那位母亲转向了艾薇儿，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恳求，微微点了点头。
她知道，要怎么处理被污染的人。
她也带着迟疑和决绝，亲手做过。
艾薇儿也知道要如何处理。
她也不止一次做过。
只是……
艾薇儿唤出长刀，紧握刀柄的手指，关节发白。
她看着菲娜，看着那双和记忆中别无二致，此刻却盛满了疲惫与诀别的眼睛。
又看了一眼旁边茫然无措的洛林。
她犹豫了。
菲娜似乎看穿了故友的挣扎。
轻轻叹了一口气。
眼神里没有责怪，只有理解，和一丝……解脱的释然。
她没有再看向洛林。
她知道，只要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失去最后的勇气。
将目光投向艾薇儿身后，那片被雨幕笼罩的、无尽的黑暗。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响起。
一抹赤色的魔力闪而过。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艾薇儿，轻轻遮住了洛林的眼睛。
怀里的女儿，没有反抗。
看着这一切的艾薇儿无比清楚，那是魔力自爆的回路
也只能，静静的看着一切发生。
作为最强的治疗者之一，看着无能为力的情况再度发生。
那种相似的，无力的感觉……再一次填满内心。
思绪很乱。
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没有下定决心。
按照真理教庭的教义，自杀者，是没办法回归神国的。
哪怕艾薇儿知道整个教廷都是一个谎言。
此时，也抱了一丝侥幸。
或者说。
这一抹凭空诞生的自责，会让她好受点。
最终。
菲娜的身体，倒在了雨幕中。
洛林，依旧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
“妈妈，我是不是，什么也不剩了……”
洛林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雨声盖过，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起伏。
“你还有我。”
艾薇儿知道这句话是如何苍白无力。
也只能，抱紧怀中的人儿。
“索利德爷爷……不在了……”
“妈妈……也走了……”
“灰火……早就不是记忆里的样子了……”
“帝国的卫队，也没法继续……”
“我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声音依旧很空。
只剩下身体在颤抖。
“不，亲爱的……”
艾薇儿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她稍稍收紧手臂，
“卫队，灰火，你还能选择，仓库的问题已经被我解决了……除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