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她当作“人”来对待,而非怪物。
这份纯粹的善意,在佐恩死后带来的剧痛中,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沉重。
少年临死前凝固的恐惧和绝望,此刻仿佛与门外奔逃民众的哭喊重叠。
那种被黑暗吞噬、被无情碾碎的无助感…她感同身受。
放任他们死去,是否意味着她亲手扼杀了佐恩之死在她心中唤醒的那一点…属于“人”的回响?
“莎贝菈女士”…这个她精心编织的、却也承载了汉斯真诚赞叹和佐恩卑微希望的身份…
难道就任由它被践踏在血泊之中,连同它所象征的那一点点…被误认的“善”与“庇护”?
心口那被刀绞的感觉再次袭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剧烈!
冰冷的杀意与陌生的、灼热的悲悯在她灵魂深处激烈碰撞、撕扯!
她握着法杖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汉斯…玛莎…”她无意识地低喃出声。
门外,汉斯痛苦的呻吟和玛莎绝望的哭喊更加清晰了,伴随着利刃破空的尖啸和一个教徒兴奋的低吼。
就在那冰冷的、属于亡灵魔女的绝对理性即将再次占据上风,命令她无视一切,只为复仇蛰伏的刹那——
玛莎那撕心裂肺的、充满了对生命最后眷恋的哭喊,如同一把匕首,狠狠刺穿了娜丽灵魂深处最后一道冰封的壁垒!
“不——!”
一声并非源于计划、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充满痛苦与挣扎的嘶吼,从娜丽紧咬的牙关中迸发!
人性,于绝望的深渊中,迸发出微弱却足以燎原的火光!
她行动了,不再是鬼魅般的潜行,而是带着一股决绝的、仿佛要将自身也燃烧殆尽的狂暴气势。
就当是完成系统任务,就当是微不足道的奉献,就当是践行一份善意。
轰——!
“静谧药剂坊”那扇紧闭的厚重木门,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混合着惨绿亡灵之力的冲击波从内部狠狠轰开。
碎裂的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向门外的浓稠黑雾!
门外的景象瞬间“映”入娜丽的感知:三个包裹在黑袍中的末日教徒,正如同戏耍猎物的豺狼,呈三角之势围住了倒在地上的汉斯和死死护住丈夫、满脸泪痕与恐惧的玛莎!
一个教徒的利爪正带着亵渎的黑光,狠狠抓向玛莎的咽喉,另一个教徒的符文匕首则刺向挣扎着想要爬起的汉斯的心脏!
“滚!”娜丽的声音如同寒风,裹挟着冻结灵魂的杀意,她甚至没有念诵完整的咒文,只是将亡灵法杖向着那三个教徒的方向猛地一顿!
噗!噗!噗!三根惨白尖锐、散发着浓郁死亡气息的骨刺,毫无征兆地从三名教徒脚下的阴影中暴起!
速度快到极致,精准无比地贯穿了他们的脚踝、膝盖、甚至大腿。
虽不是致命伤,却足以让他们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呃啊啊啊——!”凄厉的惨嚎从教徒口中爆发。
他们如同被钉在地上的虫子,痛苦地扭动着身体,亵渎的力量在骨刺的死亡侵蚀下剧烈波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汉斯和玛莎惊呆了,他们看不到骨刺,只看到三个凶神恶煞的黑影突然发出惨叫倒地挣扎!
“莎…莎贝菈女士?!”汉斯忍着剧痛,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口那被慑人幽光勾勒出的如同复仇女神般的身影。
娜丽没有回应他们。她一步踏出药铺门槛,踏入翻滚的死亡黑雾之中!
法杖顶端的惨淡幽光骤然炽盛,如同一盏来自幽冥的引魂灯,穿透了【暗黑弥漫】的绝对黑暗,在她周身数米范围内,强行撑开了一片惨绿色的、冰冷的光晕地带。
这微弱的光晕,在吞噬一切光明的黑雾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却瞬间吸引了附近所有奔逃者的注意。
“光!有光!”
“是…是药剂铺的女士!”
“救命!救救我们!”
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附近黑暗中绝望奔逃的民众,如同潮水般本能地、跌跌撞撞地朝着这唯一的、冰冷的光源汇聚而来!哭喊声、求救声瞬间将娜丽淹没。
而更多的、隐藏在黑暗中的末日教徒,也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那惨绿色的亡灵之光,如同最醒目的靶子,清晰地暴露了娜丽的位置。
无数道充满杀意和亵渎气息的冰冷视线,瞬间锁定了她。
“找到她了!亡灵魔女!”
“杀了她!献祭给吾主!”
“为了末日教会!”
低沉的咆哮和亵渎的咒文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黑暗如同沸腾般翻滚,无数道包裹着负能量的利刃与骨矛、甚至是污秽的黑暗魔法飞弹,如同致命的暴雨,向着娜丽和她身后汇聚而来的平民攒射而来!
局面瞬间失控,娜丽陷入了她最不愿面对的境地——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还要分心保护一群毫无反抗之力的累赘!
“骸骨壁垒!”
随着她冰冷决绝的咒言,惨绿色的亡灵之火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地面剧烈震动,无数惨白粗大的骸骨如同有生命的巨蟒般破土而出。
在她和汇聚而来的民众前方瞬间交织凝结形成了一道高达数米、散发着浓郁死亡气息和冰冷寒气的巨大骸骨屏障。
叮叮当当,噗噗噗!
无数攻击狠狠撞在骸骨壁垒上,发出密集的爆响!
骨屑纷飞,骸骨屏障剧烈震颤,但终究挡下了这第一波致命的集火。
“躲到屏障后面!不想死就别出来!”
娜丽头也不回,对着身后哭喊的人群厉声喝道。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不再看身后那些惊恐万状、挤在骸骨屏障下的民众,包括挣扎着被玛莎拖到屏障后的汉斯。
她的目光穿透翻滚的黑雾,死死锁定那些从黑暗中显露出狰狞轮廓、正疯狂冲击着骸骨屏障的末日教徒。
心口的剧痛依旧在灼烧,那是对佐恩的痛,对自身软弱的恨,更是对眼前这无尽杀戮与绝望的愤怒!
但此刻,这剧痛不再让她犹豫,反而化作了焚尽一切的冰冷燃料。
“想死?我成全你们!”娜丽眼中亡灵之火大盛,法杖挥动,惨绿色的亡灵毒雾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咆哮着扑向那些亵渎的身影!
她终究没能彻底冷酷,人性的星火在绝望的深渊中点燃,代价是……
她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毁灭的漩涡中心,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复仇之路,陡然之间变得无比艰难。
但此刻,站在骸骨屏障之前,面对着汹涌而来的黑暗,娜丽·莎贝菈(或者说,洛熙),第一次不是为了私仇,而是为了守护身后那片微弱的光点与哭喊,举起了她的亡灵之杖。
战斗,才刚刚开始。而这场战斗的意义,在她心中,已然变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