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很简单,那个仪式似乎需要活人。从魔兽死后的那一年开始,黑水镇四周就发生了流浪汉失踪的事件。”莱特从口袋里取出一叠纸来,在桌上铺开,最上方的一张便是五年前关于当地失踪人员的报案。

“这是由治安官统一管理的文件。”罗伦镇长扫了一眼文档,蹙着眉头道。

“是女神的旨意,让它们落在了我的手里。”莱特微笑着回应。

“而后便是矿场这些年来的失踪人员报告汇总,神父先生,每个人我都做了记录,他们的样貌以及失踪的地点。

即使没有亲眼所见,我也有大量的证据可以证明与男爵先生,有着不可推脱的联系。”莱特将纸张推开,众人全都凑过去,记录得尤其详尽,甚至有近两年来失踪人员的画像。

包括泰德在内的几名居民都凑了过来,脸色也变得渐渐难看起来,关于周围旅人失踪的事情,他们当然不也有所听闻,但更多的以为是魔兽邪灵作祟,没想到……

他们有些惧怕地躲到远离霍恩的一侧。

“莱特,你什么时候记录下来这些的?”罗伦有些难以置信。

“在晚上关店以后,当兵的时候,我守过一段时间城门,为了抓到城里的感染者,我能够画出每一个我见过的人。”莱特平淡地解释着。

凯瑞的脸色苍白,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摸索着袖管里藏着的魔杖。

从杀掉那个流浪汉开始,从知道父亲做的事情开始,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必有末日审判的利剑高悬在罪人的头顶。’

——《武神纪》第六章‘审判’

他时常能看见那柄剑,喝酒能让他的痛苦慢慢消散,视线逐渐模糊,就好像能逃脱罪责。

他知道莱特恨他,他一直知道。

莱特刚来当黑水镇时是一个马夫,那天自己在和奈丽聊天时,他趁着自己酒醉打了自己一顿,下手很狠,凯瑞只以为是那流浪汉的亲人,他甚至做好了一命抵一命的准备。

他并没有怪莱特,只等着一死罢了,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没想到莱特后来去当了面包师,平静度日,他一度以为自己真的喝醉了记错了事情。

直到现在,那柄审判罪人的剑终于落了下来。

“这些又能证明什么?”凯末尔仍旧不接受这些所谓的证据,毕竟没有什么直接证据。

“你们不该让那个孩子参与进来。”莱特竟有些惋惜道。

“什么?”霍恩抬起头来,有些震惊地看着莱特。

“那孩子杀了一个旅人,上了城邦法庭,法庭内有过他的卷宗记录。”莱特继续解释。

“法官已经宣判少爷无罪了,是那个流浪汉先开口挑衅的,你可以从卷宗里看得很清楚。”凯末尔高声争辩道,在场不少人都知道凯瑞当年杀人的事情。

“卷宗里,你们请来的讼棍颠倒黑白,你们的少爷却一言不发。事实上,你们用流浪汉完成仪式,然后把那个流浪汉的尸体扔进了矿坑里。

这个过程都让他看见了。”莱特淡然地看着凯瑞,“他不该掺和进来,他太脆弱了。只要进入正常的审判程序,一个熟练的,不,一个新上任的审讯官略施手段,就会让他把一切都说出来,让你们全部暴露。”

他接着将一张纸抽出来摆到爱舍尔神父的面前,“神父,小镇居民从矿坑里找到了一个感染者,这是那个人的生平简介,包括画像,他失踪的最后地点就在男爵城堡附近,这一点,我可以证明。”

“您要作证?”爱舍尔眉头微挑。

“这座小镇不可能有别人作证,所以只能由我来作证。”莱特神情淡然,“当然,我明白规矩,我愿意接受公义宝石的检查,用性命做担保,补全证据链,如果需要的话。”

场中所有人此刻都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每个人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不能说他一直在伪装,他的性格,他的善良并不是伪装出来的。

他更像是家门口路边的一块石头,当你以为自己已经充分了解了它的大小形状,有一天它被挖了出来,显出它曾埋在地下的庞大如山的身形。

仍旧是一块石头,沉默而简单,却让你感到无比的陌生。

“那个流浪汉,是你的亲人?”霍恩男爵终于开口。

“不是,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莱特回答。

“死者中有你的亲人或朋友?”

“或许。”莱特再次答道。“我来这里就是想确定答案的。”

“他是?”

“我的小儿子。”莱特的脸上显出一丝微笑,充满疲惫与欣慰。

霍恩的嘴角也扬起一抹微笑,苦涩的微笑,他想过事情会败露,他罪无可赦,死不足惜。

但他一直以为最终的审判者,会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或是教廷内部铁面无私的执法者,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块一无是处的固执的石头。

沉默地活着,沉默地搜集证据,他甚至等到了那位腐朽古板的老神父病故,等来了这位最负公义盛名的爱舍尔神父。

他在给自己做蛋糕的时候有没想过用菜刀砍向自己?他在神殿祷告时,有没有冲上去向老神父揭发自己的冲动?

但是都不能,他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他必须等,等到一个机会来审判自己,来确定自己的孩子是不是死在这里。

他甚至无法想象莱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每天早起一个人静静地揉捏面团,制作面包。

“我的妻子死在了魔兽侵袭的那一天。

老巫师告诉我,他有一套复活仪式。但是想要完成,必须保证灵魂的完整。”霍恩自顾自地继续说着,“那时魔王还在,所有的灵魂都会被吸走,我不想她离开我,所以就用了老巫师的办法……”

“用灵魂喂养灵魂,强化我妻子的灵魂,抵抗魔王城的吸引,于是我妥善地将妻子的尸体放进陶棺里。

只要她苏醒,我能立刻听见声音,救她出来,哈哈。”霍恩轻笑了一下,刚开始他时常做那样的美梦,甚至白天时也会幻想那一幕,剖开陶罐,他的爱妻微笑着与他拥抱。

李秋晨暗自点头,难怪那些感染者都是没有灵魂的,他们是被抽取了灵魂后,肉身被转化成了感染者。

“杀人于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处理尸体则是扔进矿坑里,没想到其中的一些被魔气所感染。

而且仪式出了一些问题,”霍恩安抚般的拍了拍凯瑞的肩膀,满是安慰,“那些死者的灵魂带着地下的黑气缠到了我的身上,也缠到了我儿子凯瑞的身上。”

爱舍尔的眼眸闪烁,李秋晨的身体则微微前倾,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魔气感染。

这么多年来,除了一个怪胎,他从没有见过有人可以从魔气感染中摆脱出来。

一旦因为仪式被魔气缠上,那么彻底沦为感染者就只是时间问题,一些意志强大或实力超群的人可以抵抗延迟一段时间,但最后无一例外陷入了被魔气控制的结局。

“失控逐渐变得频繁,尤其是对死者灵魂的渴望,对杀戮本身的渴望,”霍恩继续解释道,“凯瑞会突然暴起杀掉那个旅人,也是这样的缘故。”

“仪式成功了吗?”爱舍尔轻声询问。

“没有,我们的仪式是严格遵照老巫师指示的。按理来说四天前的那个夜晚就应该成功的。黑色晶石闪烁了两次,意味着成功了两次。

可是我的妻子,并没有苏醒过来。”霍恩仰头望着天空。

正在品尝烤肉的乔可儿将嘴里的烤肉慢慢咽下去,同时缓缓转头与身旁的李秋晨对上眼睛,两人眼底都是满满的震惊与庆幸。

李秋晨尤其庆幸,按照那三个女人的仪式,他的复活地点大概率会被她们所发现甚至控制。

难怪她们当时在他灵魂体上刻画痕迹的动作会突然变得急促起来,霍恩男爵为她妻子布置的复活仪式显然打乱了她们的计划,让他的重生变得不再可控。

“女神的使者,现在,请您做出公允的审判。”莱特坚持着审判的程序,无比认真地朝着爱舍尔神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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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亚文化小贴士:

【关于灵魂】

在塔亚大陆,对于灵魂本质的探讨始终是各大学派的核心议题之一,各学派基于自身理论体系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解释:

1. 主流魔法协会(元素结构论)

“灵魂并非虚幻的概念,而是由无数微观'意识元素'构成的精密法术结构。

它遵循严格的魔法规律,其稳定性取决于结构的完整性与协调性。

复活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任何微小的错误干预都会导致结构崩塌。”

——摘自《意识元素:灵魂的基本魔法结构》

2. 时光圣殿(时序印记论)

“灵魂是生命在时光长河中留下的独特印记。它并非实体,而是个体经历的总和。当生命的时光流尽,印记便会融入长河,成为永恒的一部分。

当灵魂得到女神的认可,它就可以归来。”

——《圣典·时光篇》第六章

3. 月影森林精灵(生命回流论)

“灵魂如同黄金圣树的一片叶子,诞生、成长、凋零,最终回归圣树滋养新芽。

强留的叶子终会腐烂。

自然的循环不容打断。”

——精灵长老议会《生命之流训诫》

4. 武神殿(意志具象论)

“灵魂是意志的具象,通过磨砺与战斗不断强化。

强大的意志即使离开肉体仍能长久存在,软弱的意志则会迅速消散。”

——《战神圣言录》

【备注】

一位奥赛斯学派游学者在阅览各派典籍后评论道:“有趣的是,每个宗教都把灵魂说得无比脆弱,但同时又把复活当做对信仰忠诚者的赏赐。

这真的不矛盾吗?

我很好奇,那些被教宗赐福重新苏醒过来的人,真的是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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