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选择那些位于闹市区的显眼维修井口。

根据地图的指引，我来到泥潭区最偏僻的一个角落，这里毗邻着一条早已干涸的臭水沟。

在一堆腐烂的垃圾和废弃木板下，我找到了一个被铁锈和污泥覆盖的圆形井盖。

【……环境分析：空气中硫化氢及甲烷浓度较高。能见度低。下方结构复杂，存在塌方风险。建议携带备用光源及绳索。】

“都准备好了。”

我拍了拍腰间的小包，里面除了盐和粉笔，还多了一支防水的炼金火把和牢固的绳索。

我用撬棍费力地撬开井盖，一股浓郁得几乎能让人窒息的恶臭扑面而来。

我皱了皱眉，但没有丝毫犹豫。

我点燃火把，橘红色的光芒照亮了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和一条通往深渊的湿滑铁梯。

我将井盖虚掩，只留下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然后深吸一口气，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下水道里比我想象的要宽阔。

这里像一座倒置的城市，巨大的砖石拱顶下，是无数条交错纵横的水道。

浑浊而又夹杂着各种废弃物的污水，在脚边的水道里缓缓流淌，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地下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

火把的光芒只能照亮周围几米的范围，更远处的黑暗中，仿佛蛰伏着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

水滴从拱顶上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在为我的这次冒险倒数计时。

我拿出乌尔加给的地图，用炼金火把微弱的光芒辨认着方向。

“核心，对照地图，规划前往‘霍克的王座’的最短、最安全路线。”

【……路线规划中……已确认当前位置。建议沿主干道‘恶臭长廊’向北前行三百米，在第三个岔口右转，进入‘鼠辈小径’……警告：该区域声呐探测到大量小型生物活动迹象，请注意防范。】

我一手持剑，一手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进。

脚下的地面湿滑泥泞，每一步都得格外小心。

我的感官在“核心”的辅助下被放大到了极致，任何一丝异常的声音或气味都逃不过我的注意。

没走多远，我就遇到了“鼠辈小径”的原住民。

黑暗中，无数双绿油油的小眼睛亮了起来，伴随着“吱吱”的尖叫声，一大群足有半个手臂那么长的巨鼠，从四面八方朝我涌了过来。

它们的毛皮因为常年浸泡在污水里而变得黏腻肮脏，嘴里露出泛黄的锋利门牙。

若是以前的莉娅，恐怕已经吓得尖叫昏厥了。

但现在的我，只是冷静地将安魂曲横在了身前。

星之金属打造的剑身，似乎天生就带有一种对污秽生物的威慑力。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巨鼠，在距离我还有一米远的地方，突然不安地停下了脚步，发出了恐惧的嘶鸣。

“滚！”

我用尽全力，发出了一声清冷而又带着杀气的呵斥。

或许是安魂曲的威慑，又或许是我眼中那不属于少女的冰冷眼神起了作用，鼠群骚动了片刻，最终不甘地退回了黑暗之中。

一场小小的冲突被化解，但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穿过“鼠辈小径”，我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蓄水池，早已被废弃，池底积满了散发着恶臭的厚重淤泥。

在蓄水池的中央，用各种捡来的垃圾……

破旧的木板、生锈的铁皮、废弃的家具……

搭建起了一个简陋得可笑的高台。

那里，就是地图上标记的霍克的王座。

我趟过没过脚踝的淤泥，走上了那个摇摇欲坠的“王座”。

这里显然就是“下水道之王”老霍克的居所。

一张破烂的床垫，几个用来装清水的瓦罐，还有一堆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构成了他宫殿的全部。

我开始仔细地搜寻起来。

老乞丐说，老霍克发现了一个自己长出来的洞穴。

线索一定就在这里。

我很快就在床垫下，发现了一本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破旧的日记本。

我翻开日记，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充满了语法错误，但记录的内容，却让我心头一紧。

日记的前半部分，都是老霍克记录的日常琐事……

今天捡到了一个还能用的锅，明天在哪条水道发现了死鱼。

但从大约半个月前开始，日记的内容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水里多了些滑滑的东西，像没骨头的蛇，但长了眼睛，好多好多眼睛……”

“……‘王座’南边的墙，今天好像……动了一下。我发誓我听到了石头在磨牙的声音……”

“……墙上……长出了一个洞。不是我挖的！它自己长出来的！里面黑乎乎的，吹出来的风……闻起来像星星的味道……”

“……我进去了。我看到了……看到了……不，我不能写下来……眼睛……它们在墙壁里看着我！它们在唱歌！一首……没有声音的歌……”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只有一个用颤抖的手画下，扭曲的巨大眼睛符号。

我合上日记，看向了“王座”南边的墙壁。那是一面普通的砖石墙，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扫描开始。热成像扫描：无异常。声呐探测：墙体后方存在空洞结构。能量场扫描……检测到微弱的空间能量残留，与七号仓库的能量波动同源。】

就是这里！

我走到墙边，用手触摸着冰冷的砖石。

在某个瞬间，我的指尖传来了一种奇怪的触感，仿佛摸到的不是坚硬的石头，而是一层富有弹性而又冰冷的皮肤。

我抽出安魂曲，用剑尖轻轻地敲了敲墙面。

“咚、咚、咚。”

声音沉闷，确实是空心的。

我加大了力道，用剑柄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墙壁纹丝不动。但就在我准备砸第二下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请……请不要再敲了，会……会把它吵醒的……”

一个微弱带着哭腔的少年声音，突然从我头顶的黑暗中传来。

我猛地抬头，将火把举高。

只见在“王座”上方，连接着天花板的一根粗大的管道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他看起来大概十四五岁，瘦得像根豆芽菜。

一头棕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污垢，只有一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亮得惊人。

他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口袋，正用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好奇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手中的安魂曲。

我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生命体征分析：人类，男性，年龄约十五岁。心率过快，肾上腺素水平极高，处于应激状态。他身上携带有微弱的能量屏蔽物，导致之前的探测未能发现。】

“你是谁？”

我压低身体，摆出了防御姿态，冷冷地问道。

“我……我叫艾利奥特……”

少年看到我的动作，吓得往后缩了缩，声音更加颤抖了。

“我……我是老霍克收留的……他……他失踪后，我就一直躲在这里……”

他就是“下水道之王”的子民？

“那面墙后面是什么？”

我直截了当地问。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的恐惧，他抱紧了怀里的布口袋，拼命地摇头：

“不能说……说了……它会听到的……那个‘唱歌’的东西……”

看来，他知道些什么。

就在我准备继续盘问他的时候，我们脚下的地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但绝对不容错辨的……震动。

我刚刚用剑柄敲击过的那面墙壁上，砖石的缝隙之间，开始渗出一种……

仿若石油般粘稠的黑色液体。

一股比下水道的恶臭更令人作呕，混杂着腐烂与星辰味道的气息，弥漫开来。

地下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我刚才的敲击声……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