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歪头,这个曾经让我毛骨悚然的动作,此刻却显出几分俏皮。
“你知道吗?”
她飘近几步,冰冷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发梢,
“所有被派来收容我的人,都想用武力或者欺骗。”
我屏住呼吸,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但你不一样。”
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所以,在收容我之前,陪我约会吧。”
“约、约会?”
我差点咬到舌头。
“没错。”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一本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笔记本在她手中浮现,纸页无风自动,最后停在一页写满密密麻麻公式的纸上。
“这是我的'执念方程式'。”
她轻声说,
“解不开它,你就永远无法真正收容我。而要解开它...”
她突然凑近,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
“你需要先了解我。”
我怔怔地看着她。
月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被困在永恒十七岁的少女,而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SSS级怪谈。
“好。”
鬼使神差地,我答应了。
她笑了,不是以往那种带着疯狂的笑,而是像普通少女般腼腆的笑。
“第一站,”
她牵起我的手,冰冷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
“带你去我最喜欢的地方。”
周围的场景开始扭曲、重组。
走廊的墙壁像融化的蜡烛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高耸的书架。
我们站在一个巨大的图书馆里,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点。
“生前,我每天放学都会来这里。”
她飘在一排排书架间,手指轻轻划过书脊,
“这里比家里温暖。”
我注意到她在某排书架前停留得格外久。
那是一片数学区,各种艰深的著作整齐排列。
“但他们都觉得奇怪。”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
“一个女生为什么整天泡在数学区。”
她转身看向我,眼神复杂:
“就像他们觉得,女生不应该擅长数学,不可能凭自己能力拿到奖项一样。”
我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在经过小说区时,我故意放慢脚步,抽出一本《小王子》。
“你看过这个吗?”
我问。
她愣了一下,摇摇头:
“他们都说看这种书是浪费时间。”
“那现在正好有机会。”
我把书递给她,
“约会总要一起做点什么。”
她迟疑地接过书,我们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她读得很慢,时不时会停下来,歪着头思考。当读到小王子与玫瑰的章节时,她的手指久久停留在那一页。
“真傻。”
她突然说,
“明明彼此在意,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我不知道她是在说书里的故事,还是在说自己。
离开图书馆时,天色已暗。
她带着我来到一家早已关闭的甜品店前。
透过积灰的橱窗,还能看见里面温馨的装潢。
“以前每次考得好,妈妈都会带我来这里。”
她的手指在玻璃上划过一道痕迹,
“抹茶芭菲,总是她吃上面的冰淇淋,我吃下面的布丁。”
她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后来她生病了,就再也没人能陪我来了。”
我看着她落寞的侧脸,有些出神。
“你知道吗?那个诬陷我作弊的人,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回过神来,抬起头,对上她平静的目光。
“她说过,最讨厌我这种'故作清高'的样子。”
她扯了扯嘴角,
“所以她说要看看,我从高处摔下来会是什么样子。”
“那你...”
“我不恨她。”
她打断我,眼神飘向远方,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真心换不来真心。”
晚饭后,我们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夜空很干净,能看见星星。
“很久没看过星星了。”
她仰着头,脖颈的曲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变成现在这样之后,眼里就只剩下执念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北斗七星正好悬在我们头顶。
“小时候,爸爸教过我认星星。”
我轻声说,
“他说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迹,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她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他还说,有时候星星会偏离轨道,但总有一天会找到新的方向。”
这句话让她的身影微微颤动。
她转过头,红色的丝巾在夜风中轻轻飘扬。
“新的方向吗...”
她喃喃自语。
突然,她站起身,向我伸出手:
“最后一站,带你去个地方。”
这次,我们出现在学校的一处走廊。
灯光虽说有些昏暗,但好在还是可以看清远处似乎有条绳子挂在不远处。
她走到那里,望着面前的绳子,仿若如同枷锁般束缚着她的心头。
恐怕她也没有注意到此刻的自己的神情,仿若月下迷失的飞蛾。
“就是在这里。”
她轻声说,
“我做了最后的选择。”
我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面前的挂绳。
“现在呢?”
我问,
“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
风卷起她的发丝,也吹动了系在她脖颈上的丝巾。
“不会了。”
最终,她轻声说,
“还有很多书没看过,很多地方没去过,很多人...没好好告别。”
她转向我,手中再次浮现那本笔记本。
但这次,纸页上的公式正在慢慢消散。
“谢谢你。”
她说,
“谢谢你愿意了解我,而不是只想收容我。”
笔记本上的公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清秀的字迹:
“执念已解,请多保重。”
她取下脖颈上的红色丝巾,仔细地系在我的手腕上,盖住了那个倒计时光痕。
“这个送你。”
她微笑着,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作为约会的纪念。”
我握紧手中的原子笔,却迟迟没有动作。
一定要收容吗?
我听见自己问。
她摇摇头,伸手轻轻拥抱了我。
那个拥抱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肩上。
“不是收容,”
她的声音随着身影一起渐渐消散,
“是告别。”
当最后一缕星光穿过她透明的身影,我低头看向手腕。
红色的丝巾在夜风中轻轻飘动,而那个困扰我多日的倒计时,已经不见了。
风很大,吹得眼睛发涩。
被迷了眼。
直到回过神来,
远处,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