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镇像是从山体上剥落下来的一块碎屑,粘在布莱克山灰黄色的山脚下。

木头和铁皮搭成的房子挤在一起,街道上满是车辙和泥泞。空气里飘着矿粉的味道。

艾薇拉拉紧兜帽,牵着马走在嘈杂的街道上。疲惫的矿工们脸上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

她在镇子尽头找到一家兼营旅馆的铁匠铺,铁匠光着膀子,一下下敲打着烧红的铁条,火星四溅。

“住店?”铁匠头也不抬。

“一晚。”艾薇拉放下几枚硬币。

“再补充些干粮和水。”

铁匠用钳子夹起硬币,掂了掂,朝屋里努努嘴。

“自己找地方。干粮明早给你。”

房间在楼上,很小,只有一张窄床和一个歪腿的桌子。

窗户对着后巷,能看到堆成小山的矿渣和废弃的机器零件。

她需要打听秩序镇的具体位置。大陆进步公司把它藏得很好。

下午,她在镇上转悠。铅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街。她注意到一家叫“沉默史密斯”的杂货店。

店面比旁边的铺子干净些,橱窗里摆着各种工具、罐头和布匹。

她推门进去,铃铛响了响。店里货物堆得很满,一股干货和火药的味道。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干净的格子衬衣,头发梳得整齐,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下午好,女士。需要点什么?”他声音温和。

“我需要一些能帮助安神的草药。”

店里表面平静,但在她的感知中,脚下传来微弱却清晰的恐惧。来自地下室。

“安神的草药?有的,缬草根怎么样?或者……”

“我听说苏族人有些特别的方子,效果很好。”

艾薇拉打断他,眼睛扫过柜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活板门。

“苏族人的东西……我不太熟悉。而且,那些野蛮人的玩意儿,不一定安全。”

“是吗?那太可惜了。”

艾薇拉没有坚持,买了一点普通的缬草根和几块糖。出门时,她能感觉到史密斯的目光一直钉在她背上。

晚上,铅镇并没有安静多少。酒馆里传来醉汉的喧哗和走调的钢琴声。

艾薇拉悄无声息地绕到“沉默史密斯”店铺的后巷。后门锁着,但对她说不是问题。

细长的探针在锁眼里轻轻拨动几下,咔哒一声,门开了。

店里一片漆黑,她避开地上的杂物,找到柜台后面那个活板门。

拉开门,一股霉味、血腥和排泄物的臭气扑面而来。

她点燃随身带的小油灯,沿着狭窄的木梯向下。地下室比想象中大,堆着很多箱子和麻袋。但在角落,她看到了。

几根粗铁链锁着三个人。两个是衣衫褴褛的白人流浪汉,身上带着新旧交叠的伤痕。

另一个是个苏族少年,大概十四五岁,瘦得肋骨根根分明,脚踝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

看到灯光,少年惊恐地往后缩,铁链哗啦作响。

艾薇拉的心沉了下去。那个面容和善的店主,是个以折磨人为乐的恶魔。

“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尽管她知道少年可能听不懂。

那两个流浪汉茫然地看着她,没有动。

少年则惊恐地看着她手里的工具和她的脸,尤其是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明亮的异色瞳。

艾薇拉把带着的水袋和之前买的糖块塞到流浪汉和少年手里,又指了指通往外面的路。

“快走,离开这里。”

少年似乎明白了,抓着糖块和水袋,踉踉跄跄地爬上楼梯。

艾薇拉正准备跟上,少年在楼梯口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嘶哑地说。

“山里……白色的房子……吃人的机器……”

艾薇拉记下这句话,迅速清理掉自己来过的痕迹,离开了地下室和商店。她以为做得干净利落。

但就在她拐进一条堆满矿渣的后巷时,黑暗中突然闪出几个身影。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色制服,手里的枪口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是“猎犬”小队。他们怎么这么快?

没有警告,子弹已经呼啸而来,打在旁边的矿渣堆上,噗噗作响。艾薇拉侧身翻滚,拔出柯尔特左轮还击。

枪声在后巷里激烈地回荡。对方火力凶猛,把她死死压制在巷子深处。

她利用堆积的矿渣和废弃木箱作为掩体,且战且退。

左肩的旧伤被剧烈的动作牵动,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让她动作一滞。一颗子弹擦着她的手臂飞过,火辣辣的。

她被逼到了巷尾。一堵高大的砖墙挡住了去路。没有退路了。

三名“猎犬”队员呈扇形围拢过来,枪口对准她。

艾薇拉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左肩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手臂有些发麻。她假装握着左轮,准备殊死一搏。

她准备在“猎犬”靠近时用碎片放大情绪,藏在身后的匕首就可以一击毙命。

就在那名领头的“猎犬”队员准备靠近的瞬间——

“咻!”

一声轻微的破空声。

紧接着,那名举枪的“猎犬”队员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怪响。

一支短小的弩箭正正钉在他的咽喉上。他眼睛瞪得滚圆,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道黑影从旁边低矮的屋顶上一跃而下!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模糊的残影。

寒光连闪!

是袖剑!

剩下的两名“猎犬”队员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颈间一凉,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捂着喷血的喉咙瘫软下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刚才还致命的包围圈,此刻只剩下三具迅速冷却的尸体。

艾薇拉背靠着墙,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灰尘和硝烟味还弥漫在空气里,混合着新鲜的血腥气。

那个黑影解决了所有敌人,稳稳落地。

他摘下头上的宽檐帽,露出一张艾薇拉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脸。

阿洛伊修斯·黑斯延斯。

他的金发比记忆中长了些,随意地拢在脑后。脸部线条更加硬朗,被风霜刻下了痕迹。

但那双蓝眼睛,依旧像夏日的晴空,只是此刻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与思念。

他就那样看着她,隔着几步的距离,隔着弥漫的硝烟和血腥,隔着分离的陌生与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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