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小镇居民的生活似乎都没有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件事情而受到影响,该开店的开店,该支摊子的支摊子,该上工的上工……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平和美好,如果将那些来来往往的治安官们忽略掉的话,这个早晨和以往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希尔虽然饿得不行,身为血族的本性和她的理智正在激烈斗争着,从身边经过的无数鲜活的人类,对于她而言都是莫大的诱惑。在她玫瑰色的瞳孔中,无数甜美的血食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从自己身边飞过。
走了好一段路,没人注意到这位美丽少女身上的异常,那裹着厚黑丝袜的双腿时不时打着颤,却也只会被看到的人归结到现在渐渐变冷的天气上。根本不会有人想到,那位少女一边想象着他们体内流动的鲜血,一边饿得手脚发抖。
按常理来说,她最多只能再忍耐一天的时间,否则的话,属于血族的那份凶性,就会渐渐盖过她的理智。
这便是异类身上的隐患。
希尔的目光在来来往往的治安官脸上扫过,这里面并没有昨天自己意外撞见的那个倒霉蛋,不过就算遇到了多半也没什么事。因为她拥有【黑夜眷顾】,她自己的面孔在凡人眼中应当是模糊不清的。
但是面对超凡者就没有这样的效果了,不过看昨天晚上那倒霉蛋手忙脚乱的样子,既是一个成为治安官还不到一年的新兵蛋子,不然也不至于半天连一枪都开不出来。
还好对方遇上的是自己,如果是那些堪称亡命之徒的血族,只怕就那么点耽误的时间,那家伙都已经死上百八十次了,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要被榨干!
来到小镇的中心,这里就更加热闹了。面色红润的贵妇们裹着围巾,成群结队地前往圣光教堂进行祷告,她们之中有的是真心祷告,也有的是为了里面帅气,幽默,还有风度的教士。
除了贵妇们,还有一些年轻的贵族浪荡子也在其中,他们并未成婚,倚仗自己贵族的身份,天天游手好闲的。圣光教堂里的修女是他们最喜欢逗弄的对象,那些一本正经的可爱女孩总是碍于教义,不得不听取他们堪称是无理取闹的告解,而这样的戏码每隔几天便要上演一回。
裁缝铺,杂货铺,铁匠铺……
各种各样的人,各有各的活法。
希尔看着这平静和谐的一幕,不得扪心自问,她自己又该归于何处?
一个隐藏在人类社会当中的血族,一个一旦饿了,就会暴露出本性的异类……
希尔终于进入了学院,在教室里遇上了自己的两个好友——她今天来得着实有些晚了,不好在没有迟到。
寻常枯燥的一天,从早上的精灵语课开始。
海伦娜不出所料地趴在桌上睡着了,恬静的小脸蛋在温暖的教室中浮现出一抹健康的血色,希尔看得愣了神,脑海中一刻不停的模拟着那脸蛋咬破之后,**出来的血液会有多么鲜美。
也许是因为希尔的目光实在太过赤裸,露骨的原因,熟睡中的海伦娜口中发出可爱的咕噜声,一转头,竟然换了个方向。
希尔心中失落,这下子没得看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看久了,她真怕自己会突然失去理智,一边伸出獠牙,一边扑上去咬住那张脸蛋。
“希尔?”奥蒂丝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虽然自己的好朋友已经不是头一回在精灵语课上走神了,可是不知为何,奥蒂丝总觉得今天的希尔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今天来教室的时间也比往常晚了许多。
一直以来,希尔虽然过着落魄的生活,但是在学院之中的言行举止都是相当得体的,别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是今天,奥蒂丝向来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希尔的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希尔依旧对自己的朋友报以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脸颊上凹出的酒窝,看上去和往常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
“你今天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奥蒂丝担忧地问道。
“不太对劲?是指……”
“是小镇的边缘发生什么事了吗?”
奥蒂丝知道,诺尔坎小镇的边缘有时候并不太平,流民,拾荒者,醉汉……这些都是不稳定的因素,更别说那里还隐藏着凶残的异类!
希尔对答自如:“昨天晚上那边确实发生了一件事情,似乎是治安官们发现了一只可恶的异类,多半是食尸鬼还是巫妖又在作乱了吧?”
她脸上还露出了苦恼的表情,这倒不是伪装:“真头疼呢,那些家伙从几个月前就开始不消停了,听说和最近流窜到附近几个小镇的女巫有关。”
“真的是这样吗?”奥蒂丝已经信了几分,可还是有一丝丝的怀疑。
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希尔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中午坐在食堂的座位上,随着修女对丰饶女神的祷告结束,老师们示意学生可以开始享用圣餐了。
希尔坐在餐桌前,她以为自己还可以像以前那样,装作若无其事地吃下这些对她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味道的食物。她切下一片沾着奶油的面包,用叉子送到嘴里,感觉有点像是塞了一把带着露水的干草进去。
她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可笑,像一只装模作样的狼,为了融入周围的羊群,而不得不学着吃草。
味同嚼蜡的形容都显得有些过于温柔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反胃感充斥在她的喉咙间,紧接着带动整条食管的痉挛,最后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
希尔没想到自己的反应竟然会这么严重,但是很快她就想明白了:是因为自己最近吸食的血液实在是都太过于低劣,里面蕴含的营养少得可怜,然后今天又被饿成了这样。人类的食物一咽下肚子,这一行为就像是点燃了导火索,所以引发了这样的后果。
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当着那么多学生和老师的面,她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食物的残渣依旧在嘴里打滚,依旧让她感到无比恶心。
礼仪,礼仪,礼仪……
希尔很不想这么失态,于是抓起了桌上的餐纸,将嘴里的东西吐在了里面。
“希尔这是怎么了?”海伦娜一脸关心地凑过来。
希尔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可能是生了病。”
“要不还是去告解室吧。”奥蒂丝眼神最为担忧:“你今天一整天都很不对劲,希尔。要不还是去礼拜堂吧。”
希尔本来想拒绝这个提议的,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继续待在这里,面对盘子里那些对她而言无比恶心的食物,恐怕症状还会进一步扩大。于是,她冲奥蒂丝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找来了老师说明情况,然后就被特别允许离开食堂,前往礼拜堂。
艾利欧公立魔法学院之中有很多娇贵的贵族子弟,礼拜堂就是为了他们这样的家伙而存在的,条件也相当之好,位置偏僻又静谧。希尔被奥蒂丝陪同着一起来到了这里,前来接待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老绅士,穿着圣光教会的教袍。
在这个世界,因为有圣光教会的存在,医生这个职业几乎完全被牧师所代替。没有什么是一发圣疗术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再来几发。
上能灼烧异类,下能治愈伤痛,小到跌打损伤,大到疑难杂症。除了收费昂贵以外几乎没有别的缺点,疗效也是相当立竿见影的,教会还能借机收割一波信仰。
只不过,对于希尔而言,给她来一发圣疗术,还不如干脆叫一位惩戒骑士过来,直接把她的头给砍下来!
圣光教会的神术对异类都具备着相当高的威胁性,血族虽然不会像亡灵那样,一碰到就会烧为灰烬,但下场也相当折磨。而且一旦被那位教士看出来,接下来迎接自己的就不是圣疗术了,而是一发圣光制裁!
“可爱的小姐。”老教士笑盈盈地说:“请您先用圣水涤净身体,这样才好让我施展神术。”
“不,不必了!”
希尔语气拔高了几度,但表情还算平静:“先生,我只是有些累了,身上并没有什么疾病,无需您费力施展神术。”
希尔将一脸懵逼的奥蒂丝推到了自己面前:“这位小姐可以为我作证。”
老教士的目光移到奥蒂丝的脸上,这位端庄优雅的贵族小姐虽然很不理解自己好友的这个举动,但还是选择庇护对方。
她行了一个标准的提裙礼,然后说:“正是如此,先生,我的朋友她只是有些累了,想要借礼拜堂的环境好好休息一会儿。您可要知道,她是因克斯老师相当重视的魔法学徒,今天突然变得这么累,想必是昨天晚上又通宵钻研魔法去了。”
这样的说法很显然征服了这位老教士,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原来是这样,魔法师们都是一群很不容易的人呢。但是女神曾经警醒过世人,身体与灵活的纯洁才是我们维系与此世的锚点,万万不能够忽略。”
说完这句话,礼拜堂中就只剩下两位少女了。
希尔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看到转过身来,脸上写着“我想要个解释”的奥蒂丝。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似乎静止了,希尔内心中天人交战,腹中的饥饿像魔鬼一样诱惑着她。
最终,希尔像泄了气似地,眼神无比期冀地望向奥蒂丝:“你会是我永远的好朋友吗?奥蒂丝。”
“当然,我们的友谊无需任何解释,希尔。”奥蒂丝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表情有些吓到对方了,连忙辩解:“只不过今天的你真的很不对劲,我很担心你,但也并不是非要一个解释……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吗?”
“那你愿意听听我的秘密吗?”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