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夜没睡。
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团蠕动的不可名状的血肉，以及它身上那些时隐时现的充满痛苦的眼睛，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还有那最后颠覆物理法则的空间扭曲，更是让我从生理到心理都感到了极度的不适。
【……检测到宿主精神压力持续处于高位。睡眠剥夺将导致认知能力下降。建议强制进入休眠状态。】
“办不到，”
我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发霉的枕头里。
“你以为睡觉是拧开关吗？”
【……逻辑无法理解。根据生物学模型，睡眠是碳基生物必要的生理活动。】
“那就别理解了。”
我与“核心”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对话，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一夜的经历，给我带来的冲击太大了。
它让我清楚地认识到，我所面对的敌人，其恐怖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过去的那些街头智慧，骗术技巧，在那种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纸。
如果不是盐块意外生效，如果不是那柄附魔匕首的干扰，如果不是“核心”的精准规划，我昨晚已经变成仓库地板上的一滩灰白色粉末了。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
我开始怀疑，我那个看似雄心勃勃的复仇计划，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
我就这样在床上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直到天色大亮，楼下酒馆的喧闹声再次响起。
饥饿感最终战胜了恐惧和疲惫。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爬起来，发现自己浑身酸痛，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
我走到镜子前，镜中的少女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嘴唇也有些干裂，看起来楚楚可怜，仿佛被暴风雨摧残了一整夜的花朵。
“真狼狈。”
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用房间里仅有的一点冷水洗了把脸，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无论如何，日子还得过。
我换下那身已经破损的夜行衣，穿回了那套稍微干净点的备用平民服，然后走下了楼。
吧台后，独眼巴里正在打着哈欠。
他看到我时，独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昨晚……出去了？”
他显然注意到了我脸上的疲惫。
“随便逛了逛。”
我含糊地回答，然后将一枚银币放在柜台上。
“给我来点吃的。热的。还有，一杯……热水。”
我已经彻底放弃了点牛奶的念头。
巴里没再多问，很快就给我端来了一大盘黑面包，一块煎得流油的咸肉和一杯热气腾腾的水。
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食物带来的热量和饱腹感，稍微驱散了一些我心中的寒意。
在我吃东西的时候，周围的酒客们都在偷偷地打量我，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显然，前天晚上的事情，已经让我在这里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
吃完早餐，我的大脑也开始重新运转起来。
昨晚的行动虽然危险，但并非毫无收获。
我至少确认了三件事……
一、那个“旧日支配者”在这个城市留下的痕迹不止一处，而且这些痕迹本身就极度危险。
二、这些超自然的存在，似乎对某些物质（比如盐）存在厌恶或被克制的关系。
三、那个“核心”的能力远超我的想象，它不仅是我的参谋，更是我在极限状态下的救命稻草。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放弃吗？
找个地方躲起来，用剩下的钱过一段安稳日子，然后祈祷那个宇宙级的存在永远不要想起我这个小小的玩具？
【……根据生存优先原则，此为理性选择。放弃复仇计划，远离相关线索，可将宿主的生存概率提升至89.6%。】
“核心”的建议冷静而正确。
但我看着自己倒映在水杯里的那张属于“莉娅”的脸，心中却燃起了一股不甘的火焰。
难道我就要一辈子用这副躯壳活下去？
一辈子顶着别人的名字，过着不属于我的人生？
那我西拉斯·凡恩，又算什么？
一个被神明随意戏耍后，连反抗都不敢就夹着尾巴逃跑的懦夫？
不。
我宁愿死在寻找真相的路上，也不愿意作为一个行尸走肉的“莉娅”苟活。
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疯狂决定，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我不能再被动地去寻找线索了。
那种方式太慢，也太危险，我随时可能像昨晚一样，一头撞上某个无法对抗的怪物。我必须改变策略。
我要主动出击。
我无法对抗那个“旧日支配者”本身，但……
我或许可以去狩猎祂在这个世界留下的那些污染。
就像昨晚那个仓库里的怪物。
它很强，很恐怖，但并非不可战胜。它害怕盐，会被附魔武器伤害。
这说明，这些超自然的存在，在这个世界同样要遵循某种规则，它们有弱点。
如果我能找到更多的污染源，研究它们，找到对付它们的方法，甚至……利用它们的力量呢？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无异于在火山口上跳舞。
但这也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让我变被动为主动，真正获得力量，并最终有可能触及那个终极仇敌的方法。
我要成为一名“猎人”。
不是猎杀野兽，而是猎杀那些来自群星之外，不可名状的恐怖。
“核心，”
我放下吃了一半的面包，眼神变得坚定。
“放弃A方案。我们现在需要一个新的计划。”
【……指令接收。请阐述新计划的核心目标。】
“核心目标：主动调查、研究并清除埃伯利斯城内所有的超自然污染现象。通过此过程，积累对抗超自然存在的知识、装备与经验，并最终定位到施术者‘旧日支配者’的本体或其在这个世界的关键节点。”
我在脑中一字一句地说道。
【……新计划已录入。正在进行风险评估……风险等级：极高。宿主死亡率预测：97.3%。该计划违背生存优先基本原则。是否确认执行？】
“确认执行。”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脑海里沉默了良久。
【……已确认。开始为新战略目标‘深渊猎人’，重新规划行动方案。第一步：我们需要一把比匕首更可靠的武器，以及更多关于民间驱邪传说的知识。建议目标地点：城里的图书馆与武器铺。】
我看着窗外喧闹的街道，心中那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动摇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是的，这很疯狂。
但我西拉斯·凡恩的一生，本就是一场由无数疯狂构成的骗局。
现在，我要把这场骗局的最后一个目标，定为……
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