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绫濑千夏的身份是那个始终无法被摆在明面上的私生女,家族继承权的问题或许会简单不少,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暗潮汹涌。

毕竟,与那个几乎已经被默认放弃、桀骜不驯的川崎理加相比,绫濑千夏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无论是优异的学业成绩、看似温顺乖巧的性格,还是沉稳内敛的表现——都更像是一个更值得投入资源去精心培养的女儿和合格的继承人坯子。

可偏偏就是她那无法抹去的私生女身份,川崎理加的父亲,那个同样强势且极重颜面的男人,是绝不可能同意让她——一个自己妻子与外面野男人苟合所生的“野种”——来作为川崎家庞大产业的正式继承人。

否则,这岂不是等同于默认让那个野男人,在某种意义上永远地骑在了他的头上,成了最终的赢家?

这对他而言,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因此,即便在过去,川崎理加的母亲内心深处或许曾有过想要暗中培养绫濑千夏的念头,但碍于必须与当年和自己一同白手起家,如今在集团公司内部依然盘根错节,掌握着实权的丈夫维持表面和平,也为了避免引发激烈的内部争斗,她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将这个想法按下,暂时放弃。

然而,这件事看似僵持的局面,在一个月前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绫濑千夏的生父在国外因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而去世,让川崎理加的母亲能够顺理成章地将绫濑千夏从国外接回了国内,安置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而与此同时,川崎理加的父亲,在得知那个曾经给他带来莫大羞辱的野男人已然命丧黄泉后,内心深处似乎也感觉到某种长久以来的威胁和芥蒂随之消散。

这种心态上的微妙变化,使得他对于绫濑千夏这个“污点”本身的态度,也不像以往那般尖锐和绝对排斥,无形中缓和了不少,至少默许了她出现在这个家里。

正是因为这一系列阴差阳错的变故,川崎理加今晚才能在这个她并不常回的所谓“家”中,如此“巧合”地见到自己这位几乎陌生的便宜妹妹。

“对了,理加,”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女人,也就是川崎理加的母亲,似乎已经用完了餐。

她地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油渍,然后将目光转向一旁自顾自吃着东西的女儿,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说起了这次特意将她喊回来要谈的正事,

“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准备让你,还有千夏,一起到公司下属的某个部门实习几个月,熟悉一下基本的业务流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想去哪个部门?”

听见自己母亲这看似征询意见的话语,川崎理加正在切牛排的手微微一顿,银质餐刀在瓷盘上划出轻微的刺耳声响。

她脸上顿时浮现出毫不掩饰的烦躁与不耐,那双灰褐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反感。

她最厌恶的,就是父母这种试图安排她人生的姿态。

这早已不是她第一次听到母父提议让她进入家族公司了。

记忆回溯到她十八岁高中毕业,当时她明确表示并不准备按部就班地去读大学,想要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时,就曾被他们用类似的口吻,近乎命令般地要求过。

那一次,引发了激烈的争吵和不欢而散。

在川崎理加的认知里,强行让她进入母父一手掌控的公司,根本不是什么培养锻炼,只是他们变相地想要将她置于眼皮底下,用一种更制度化的方式来管教、束缚住她这只他们眼中“脱缰的野马”的一种策略罢了。

她厌恶这种被掌控的感觉。

事实上,早在高中时期,川崎理加就已经预见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为了避免自己因为经济原因而彻底受制于母父,失去自主权,她毅然选择去一家她常光顾的、专门售卖和维修重型机车的店铺打工。

她靠着自己在机车店打工赚取的,那虽然不算丰厚但足以支撑基本生活的工资来养活自己,维持她想要的自由。

而母父每月按时打入她账户的、那笔数额可观的生活费,她几乎分文未动,一直静静地躺在银行卡里。

此时,坐在餐桌对面、从晚餐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如同背景板般的中年男人——川崎理加的父亲,在清晰看见自己女儿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充满抵触和反感的表情后,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打破了沉默:

“理加,你今年也已经二十岁,是个成年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由着性子胡来,是该开始考虑做一些正经事了,为你自己的未来负责。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不肯原谅我们,对我们有很深的怨气。”

他说到这里,语气微微顿了一下,似乎也意识到家庭关系的裂痕,

“但是,你总要为你自己往后的日子想一想。退一步讲,你难道不需要想想你未来可能的......丈夫吗?你难道愿意看到,将来你结婚之后,你的丈夫还要为了你们两人每天的吃穿用度、柴米油盐而奔波劳碌、日夜担忧吗?”

川崎理加握着叉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她沉默了,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尖锐地反驳。

那双总是带着桀骜不驯光芒的眼眸,此刻微微低垂,视线落在面前餐盘精美的花纹上,仿佛在认真审视着什么。

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自己父亲口中提到她未来那“可能的丈夫”这几个字时,她的脑海中,竟然会不受控制地下意识浮现出,在川崎家居酒屋后厨与大厅之间忙碌穿梭的那个男人的身影——

星谷薰那张精致却带着疏离感的脸庞,他低头擦拭杯子时纤细的脖颈,还有......那天在卫生间里,他惊惶含泪的眼眸和苍白的肌肤。

一个现实的问题,如同冷水般浇了下来。

虽然现在,她靠着自己打工赚的那点钱,一个人生活是没问题,甚至可以过得挺自在。

但......如果想要支撑起一个家庭,负担起两个人的生活,乃至更遥远的未来,如果完全不去动用母父所提供的庞大资源和财富,仅仅依靠她自己目前的能力和收入,可以预想得到,前路将会是何等的艰难和拮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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