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觉得，一个能在这里闹事并全身而退的姑娘，喝麦酒才符合她该有的人设。
我没有碰那杯冒着浑浊泡沫的液体，只是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泥潭区每天都有怪事，死人比新生儿还多。”
巴里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一股大蒜和麦酒的混合气味喷在我脸上。
“但要说真正‘不寻常’的，最近大概有三件。”
他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
“第一件，是关于‘下水道之王’的。”
“大概半个月前，那个盘踞在城下水道里，靠收集和贩卖各种垃圾为生的老疯子，突然发了疯似的冲到地面上，见人就喊‘眼睛！到处都是眼睛！它们在墙壁里看着我们！’。”
“后来，他就失踪了，再也没人见过他。有人说他掉进污水处理池里淹死了，也有人说……他被他口中的‘眼睛’拖走了。”
“眼睛？”
我心中一动。
我想起了我被那个“旧日支配者”触碰额头时看到的幻象……
长着翅膀的巨大眼球在星海间翱翔。
【……关键词记录：‘眼睛’。与宿主过往幻象存在关联性。概率：中等。】
“第二件，”
巴里继续说道，声音压得更低了。
“是关于‘寂静小巷’的。那是码头区附近的一条死巷，最近常有人说，在深夜路过那里时，会听到一种奇怪的歌声。”
“那歌声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空灵，诡异，听久了会让人头晕目眩，甚至产生幻觉。”
“已经有好几个酒鬼声称在那里看到了‘长着鱼鳞的仙女’，第二天就被发现神志不清地躺在巷子口，身上还长出了滑溜溜的黏液。”
长着鱼鳞的仙女？
黏液？
这让我联想到了某些深海令人不安的传说。
【……关键词记录：‘非人歌声’、‘海洋生物特征’、‘精神影响’。与未知超自然现象存在关联性。】
“第三件呢？”
我追问道。
巴里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独眼眼罩。
“第三件，是最奇怪的。大概一周前，‘血手’公会的一个小头目，在码头仓库区进行一笔黑货交易时，整船的货物连同他人，都消失了。”
“消失了？”
“对，凭空消失。”
巴里肯定地说。
“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什么都没有。就像是被一块巨大的橡皮擦从这个世界上擦掉了一样。”
“唯一留下的东西，是在仓库的地板上，发现了一个用某种……发光的非金非石的物质画下的复杂几何图案。”
“城卫队来调查过，但他们也搞不明白那是什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发光，复杂的几何图案。
我立刻想起了那个客户……
那个没有脸，由流动的黑暗几何悖论构成的存在。
【……关键词记录：‘凭空消失’、‘异常几何图案’。与施术者‘旧日支配者’的行为模式存在高度关联性。概率：高。】
“核心”的判断证实了我的猜测。
这三条线索中，最后一条的价值最高。
“那个仓库在哪里？”
我立刻问道。
“码头区的七号仓库，”巴里回答道。
“不过我劝你别去，那地方现在邪门得很，据说晚上还能听到墙壁里传来指甲刮擦的声音。‘血手’公会已经把那里列为禁地了。”
越是禁地，就越说明里面藏着秘密。
“多谢你的情报，巴里。”
我站起身，将另外两枚银币放在了柜台上。
“这些消息值这个价。”
巴里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将钱收了起来。
“随时欢迎，只要你付得起钱。不过，小姑娘，我得提醒你一句，”
他的独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好奇心太重，尤其是在泥潭区，通常活不长。西拉斯那家伙……他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我没有回答，只是拉了拉兜帽，转身走出了旅店。
阳光下，我却感到了一丝寒意。
这三条线索，就像三条指向深渊的绳索，彼此之间看似无关，却都散发着同样疯狂，混乱的气息。
下水道里的眼睛，小巷里的鱼人歌声，仓库里的几何图案……
埃伯利斯城平静的水面下，似乎正有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在悄然蔓延。
而这一切的源头，很可能就是那个把我变成这样的混蛋。
它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为了找点乐子，顺手把我变成女人？
还是说，我的遭遇，仅仅是它在这个世界庞大计划中，一个微不足道，随手而为的副产品？
【……基于现有情报分析，施术者‘旧日支配者’在埃伯利斯城内存在多个活动点，其行为具备高度的隐秘性与超自然特性。其最终目的未知。建议宿主在调查时，以信息收集与自我保护为最优先事项，避免直接对抗。】
“我知道，我还没蠢到想跟一个能随便改变现实的家伙正面硬刚。”
我在心中回应。
“但我们必须去那个仓库看看。那是目前最直接的线索。”
我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简易的城市地图，这也是从巴里那里买来的。
我找到了码头区七号仓库的位置。
它位于整个泥潭区的边缘，靠近深水港，周围环境复杂，既有废弃的建筑，也有仍在运作的货运站，是个便于潜入和撤离的理想地点。
行动时间，就定在今晚。
在行动之前，我还需要做一些准备。
我走进一家杂货店，买了一些能补充体力的肉干，一个水袋，以及最重要的……
一小袋高纯度的盐和几根粉笔。
在埃伯利斯，流传着一些古老的用来对付邪祟的民间偏方。
盐被认为可以驱散弱小的恶灵，而用粉笔画出的封闭圆环，则能在一定程度上隔绝超自然力量的侵扰。
这些东西在过去的我看来，纯属无稽之谈。
但现在，亲身经历过超自然事件后，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购买‘盐’与‘粉笔’的行为已记录。分析：基于低成本与潜在高回报的原则，此为理性决策。】
连“核心”都表示赞同，看来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当夜幕再次降临，泥潭区被笼罩在迷离的雾气和昏暗的灯光下时。
我将兜帽拉得更低，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小巷的阴影之中。
我的匕首绑在腿上，口袋里塞满了工具和盐。
我的感官前所未有的敏锐，脑中的“核心”如同一台精密的雷达，不断分析着周围的风声，脚步声和任何潜在的威胁。
我不再是那个手无寸铁，只能靠眼泪骗钱的莉娅了。
今晚，我是猎人。
而我的猎物，是一个神。
或者说，是神留下的痕迹。
码头区七号仓库，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