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米琳年纪相近,有着和他一样嚣张的口气,不羁的态度,以及那令薇拉无比熟稔的炎红魔力魂色——
悬念总算揭晓了。这么多年来她相信并等待着的结果,就只是这样而已。
「恨吧,骂吧,怒斥吧。」
那冰冷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过。它在告诉薇拉:你得这么做才能舒坦,你得这么做才能解脱。要是不去恨他,梅莉娅那些干涸的眼泪,米琳成长经历中那些无从弥补的缺憾,伊月、赛菲等人那漫长无果的寻觅……还有你经年累月的盲信,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可是……我就是不觉得他是个骗子啊。」
所以你宁愿憎恨相信他的自己,也不愿去憎恨他……真是世界上最傻最天真的白痴。
那声音无情地嘲笑着,将那个在她心中抽泣着的少女打入寒冰的炼狱。
…
……
………
今天是花冠节的第二天。莲拿着一把小刀在削苹果。
「我们才离开伊兰西亚不久……他就不停地开始往回写信。他说:『像梅莉娅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没人追求?为了防止她移情别恋,我必须得让她每隔一段时间就想起我才行』……你想不到吧?这么没出息的一个男人居然会是后来拯救了整个大陆的勇者……小莲,你在听吗?」
「在听在听。是啊……真是没出息。我对勇者大人彻底改观了……」
在床上靠着的薇拉兴奋地向着旁边坐在椅子上的莲讲述着她与勇者之间的回忆。并且她丝毫不对那些能被称之为黑历史的地方进行避讳,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毫无保留。
这是酷刑。
「快吃!」
莲差点就削到自己的手了。她风驰电掣地削好苹果,然后递到薇拉的嘴边。
她要用食物堵住这女人的嘴!
「欸……可是我习惯吃的是那种削好的果盘……」薇拉有些为难地看着那颗完整的苹果说道。
「是,我的皇女大人……!」于是莲憋着一肚子气把苹果细细分瓣,再递到她的面前。
「我不喜欢苹果核。你可以把它们削掉吗?」
莲手里的小刀「叮咣」一声掉在地上。她双目无神地仰视房间的天花板——
啊,我怎么会在这里呢?大好的节日清晨,我本来应该是在发明博览会的开幕式现场,在整齐的女仆队列中眺望梅莉娅的英姿才对的。可我现在怎么会在行政长官的官邸里,而且还当起了这个女人的保姆呢?
「咳哼。我知道您又要怪我了。可这真的不是我安排的。是薇拉殿下她指名道姓要您去的。」
莲在和西龙庭的同僚们一同等候前往博览会会场的蒸汽巴士时,菲茵突然出现了。然后她就开着幽林苑那辆噼里啪啦的车子,把她给送到了官邸。
「嚼……还有啊,他喝酒之后的德性,其实也是差得要死……」
「您还是先咽下去再说话吧……」
看着薇拉那吃着苹果仍滔滔不绝的样子,莲的心里五味杂陈。
在她的印象里,薇拉可不是这种打开了话匣子就关不上的人。而她就算再迟钝,也能看出她如此反常的意图——哪怕只是一点也好,她想从自己这里知道更多有关莲恩的事。
她没有直接问,而是希望通过交换彼此所知的回忆来获知自己想要的讯息……这种小心翼翼拐弯抹角的方式,确实是薇拉没错了。
「从刚才起就一直都是我在说个不停……小莲你会不会听烦了?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我也会听的。」
……能不要喊我小莲吗?
她变得柔软的声音里饱含着的殷切期待让莲最终也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莲叹了口气,看向床上的薇拉:
「薇拉殿下您想知道什么?在我能够回答的范围内,我会告诉您的。」
在与梅莉娅交谈时,她也用过这一套说辞。其本意是用讳莫如深的态度来防止她继续向着自己追问……毕竟只要撒了一个谎,就必然会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
但经过昨天之后,她的想法和过去不同了——她可以撒谎,她应该撒谎。如果撒谎能让那个狠狠地伤害了她们,让她们这么痛苦的可恶勇者永远也别被她们找到,永远也别再出现在她们面前的话,那她一定会选择这么做的。
她现在甚至有了一种期望:希望赛菲尽可能晚,或者干脆就不要找到那能将自己变回去的方法……这样自己就能继续作为莲活着了。
因为只有作为莲,她的心才能不被那种负罪感和欠疚感所杀死;只有作为莲,她才觉得自己有继续站在她们面前的资格。
「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之前一直都待在村子里……那里是教国南方的一个自治都市附近。后来村子因为水灾毁了,所以我就踏上了寻找勇者大人的旅途。再之后,我就被赛菲大人的分身找到了。」
这是在那天与赛菲在与薇拉通话之后,特别为她编撰好的设定。莲低着脑袋,不想让她察觉到自己因说谎而面红耳赤。
「是这样啊。赛菲也说你是她捡到的……那个人……莲恩他没有一直陪着你吗?」
「他在村子里住了五年。在这期间他教了我很多东西,还给了我那把剑……但他没有一直留在村子里。所以我才想着去找他。」
「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你他去做什么了吗?」
「……没有。」
「这样啊。嗯……这就是莲恩,这才是他。摊上他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你一定很辛苦吧。」
「哪……哪有。我一点……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她又笑了。这笑容像尖刀一样一寸一寸地剜着莲的心。她根本不敢去看薇拉的眼睛,生怕自己马上就会掉下眼泪。
辛苦的明明是你和梅莉娅才对啊?你想知道的,明明只是那个背信弃义的家伙如今在哪里这件事不是吗?
「没事了。以后你就把红莲宫当成自己的家就好……我想梅莉娅她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莲忍着眼泪的模样没有逃过薇拉的眼睛。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莲的头发,想要以此安慰她。
她太温柔了。温柔得不像是那个她认识的薇拉……明明只有在那个孩子离开她之前,她才是这幅样子的。
什么嘛……你真的信了啊?只要是和莲恩有关的我说的事,你就什么都会信吗?你这白痴女人……
「可恶……要不是这副模样,我是绝对不会哭的……绝对不会在你面前哭的……」
莲再也不能阻止自己的眼泪涌出眼眶了。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想要保留最后一点作为勇者的尊严……而薇拉把这样的她的脑袋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脊——
「没事了,没事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小莲。」
「呜……呜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