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应该知道的，希尔住在小镇边缘的公寓里面，那里肯定四处漏风，下雨时甚至还有可能会滴水，这样的居住条件，也就比那些拾荒者好上一点。再加上最近已经快要到冬季了，近几天的空气之中已经吹来了风霜的气息，相当容易受凉生病。
“生病？没有没有。”希尔连忙摇头，不想让自己的好朋友为自己白白担心：“这是我的一种天赋？每当有不怀好意的家伙盯上我的时候，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开始打喷嚏。”
“还有……这种天赋？”奥蒂丝有些难以置信。
但是转念一想，当初汉密尔家族遭到的那场无妄之灾，会不会就是因为希尔这种能够趋吉避凶的天赋，所以才成了唯一存活下来的那个呢？
“那些可恶的吸血鬼最喜欢吸食处子的鲜血，可那天夜晚死去的却只有希尔的父母，唯独放过了对于那畜生而言最有吸引力的食物。难怪……”
奥蒂丝摸着下巴低头沉吟，结果抬头时却看到希尔又当着她的面打了个喷嚏。娇小的身子一抖一抖的，眼睛微微眯起，双手合拢，捂住口鼻，连打出的喷嚏听上去都像小动物那可爱的呼噜声。
看着这一幕，奥蒂丝不禁感慨，此刻待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到底是哪位女神骄傲的造物？
为何会如此美丽，又如此可爱？
“好了，奥蒂丝小姐，我的注意力不应该放在这一个小小的喷嚏上，不是吗？”希尔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用的有些旧了的手帕擦了擦手，然后继续像刚才那样伏在书桌前：“刚才我为您出的那道公式，您算出答案了吗？”
“啊？哦……哦，魔法公式，对，公式……”拥有良好教养的奥蒂丝一下子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她看着面前笔记本上，希尔留下的那一行娟秀的字迹，翠绿色的眸子里几乎要冒出混乱的圈圈来。
“不会算么？”希尔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这只是很基础的魔法公式哦，要理解每一个魔法符文的特性，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只需要稍微思考一下就可以得出结论了吧？”
奥蒂丝口中发出无可奈何的悲鸣：“呜呜呜，希尔，你就别取笑我了，这样的公式我在课堂上都没有见过。”
“唉？”希尔微微一愣，然后反应了过来，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抱歉抱歉，是我疏忽了。因克斯老师上课时只顾着讲课本上的内容，而我刚刚列出的公式，实际上取自老师给我的那本手稿里。”
“因克斯老师给了你他的手稿？”奥蒂丝那张樱桃小嘴微微打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那可是一位序列Ⅱ的魔法师的手稿，都是几百几千枚金币都换不过来呢！老师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你了？”
“原来这么贵重吗？”听到几百几千枚金币都换不过来，希尔的两只眼睛亮了亮，差点就想和楼下的那位安娜夫人商量着，把这份手稿给卖出去了。
“当然很贵重了，手稿上面记载的可能是一位魔法师毕生的研究。”
“其实也不至于，因克斯老师说这份手稿是他年轻时留下来的。里面的内容我全都看过了，到了序列Ⅰ的程度就戛然而止，只适合那些尚且处于学徒阶段的学生阅读。”
希尔让奥蒂丝把注意力重新放到笔记上的那道公式中，耐心替对方讲解：“其实这道公式和课本上的范例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因克斯老师根据自己的理解，从而创造出来的一种变式。更简洁，高效，并且适用于绝大多数的魔法阵。”
奥蒂丝小声问：“希尔，这才几天时间，难不成就把手稿上的内容全都学会了？”
希尔随口说道：“这怎么可能，只是粗略的看过一遍而已。我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学徒而已，怎么能够比得上老师呢？”
接下来的学习还算顺利，希尔没有遇上想象中那么难的阻力，她知道，奥蒂丝并不算是一个愚笨的学生，只是在魔法天赋上面实在是有些令人遗憾。
这没有什么好值得耻笑的，毕竟在希尔获得女神的赐福之前，她对魔法的理解说不准比奥蒂丝还要“遗憾”呢。
她并没有将这份属于女神的宠爱归结于自身。
一位伟大的魔法师曾经说过，哪怕进阶成了序列Ⅴ级别的魔法师，实力和地位都足以与一国国王平起平坐，魔法师也依旧只是【学徒】途径上的一个践行者。他们都是走在女神曾经行过的道路上的朝圣者，在点燃神火，飞升成神之前，永远都只是谦卑的学徒。
上午的时间就如白驹过隙，很快就从二人的鼻尖下流过。随着远方钟声的响起，书房外面也传来了女仆的声音：“奥蒂丝小姐，希尔小姐，楼下的餐厅已经准备好了中午的圣餐，请二位下楼用餐，夫人正等着呢。”
圣餐？
希尔心中叹了口气，又来了。她现在确实是有点饿，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要外出狩猎了。可是，就算再饿，人类的食物对于她而言也依旧和吃土填草没什么区别。
诚然，蒙巴顿家族身为当地有名的名门望族，中午准备的圣餐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相当丰盛的。可是，再怎么丰盛，那都是以人类的标准而言。
没办法，身为客人，面对主人精心准备的食物，绝对不能够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嫌弃。她与看上去有些疲惫的奥蒂丝一同下了楼，在女仆的带领下来到了餐厅。
这里依旧大得吓人，而且和学院里的食堂差不多，都有一张长长的桌子摆在面前。上面铺着纯白的餐桌布，边缘还织着漂亮的蕾丝，三个看上去像是纯银制的烛台放在餐桌上，每个烛台中间还摆了一只相当精致的花瓶。
仪式感拉满了属于是……
希尔叹了一口气，这蒙巴顿家族还真是富有啊，过去的汉密尔家，拥有的家产恐怕连对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简直就像是个平民。
她与奥蒂丝一同坐在长桌的一侧，彼此紧挨着，至于安娜夫人则是坐在了她们对面的另一侧。
桌子的主位空着，因为作为这个家真正的主人，那位蒙巴顿男爵目前并不在这里，而是身在遥远的苔石城中。贵族对这种主位尊卑看得相当重，哪怕主人不在，作为妻子的安娜夫人也是绝对不能够僭越的。
另外，身为客人，希尔其实更应该坐在安娜夫人的身边。只不过这位善解人意的夫人为了照顾希尔这个小客人的想法，不给对方太多的压力，所以就把她的座位安排在了自己女儿的身边。
对此，希尔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夫人，您真的多虑了，身为贵族之中的一员，规矩怎么能够说坏就坏呢？
但无论希尔心中是如何想的，中午的圣餐都要开始了。
安娜夫人是虔诚的丰饶教会信徒，所以用餐之前都会带着全家人一起祷告，祷词没有圣光教会那么复杂，不过也要念上足足好几分钟。这个环节过后，女仆们才会端着一盘盘菜肴呈上来，贵族们都实行分餐制，所以每个人盘子里分到的东西，就是他们午餐的全部了。
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作为点缀的蔬菜，炸过的不知名的植物茎块，还有切成两半的流心鹅蛋……
天呐，确实丰富得吓人。
至于饮品，两位未成年的少女都是一杯热腾腾的牛奶。至于安娜夫人则是端着一杯葡萄酒，在灯光与烛光的相互映照下，紫红色的纯净酒液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希尔对盘子里的食物一点都不感兴趣，反倒是很快就将杯子里的牛奶一饮而尽，甚至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这个动作对于贵族而言是相当失礼的，但是餐桌上的母女俩都没有觉得哪里冒犯。
因为这位可爱的少女似乎对牛奶情有独钟，喝牛奶的时候，脸上的潮红和眼中的兴奋都不像是作假。另外嘴角残余的那一抹奶渍，也是刚才希尔舔舐嘴角的原因。
“希尔小姐很喜欢喝牛奶？”用餐时说话并不符合贵族的礼仪，只不过身为女主人的安娜夫人却没有这样的顾虑。她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森绿色的瞳孔仿佛会说话一般，才喝了一些葡萄酒的她，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股别样的诱惑。
希尔也注意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连忙解释：“尊贵的夫人，非常抱歉，我刚才的吃相确实有些不太优雅。只不过，我平时过得比较拮据，已经很久没有喝到过热牛奶了。”
民间贩卖的牛奶都是稀释过的，寡淡无味，可这也是平民唯一能够被称之为“饮料”的东西。
但是对于血族而言，热乎乎的牛奶在口感和味道上，都相当接近于他们所喜爱的鲜血。而且，牛奶富含营养，对于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只能吸食醉汉和拾荒者血液的希尔来说，这是鲜血最好的替代品。
然而她的解释，却引发了安娜夫人的一阵沉默。
仅是一杯热牛奶，就让这孩子脸上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吗？
此刻，她胸膛之中那颗柔软的心似乎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