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木桶”酒馆在送走最后一波喧闹的酒客后,终于陷入了短暂的沉寂,李秋晨开始擦拭桌面,准备拼成晚上休息的床铺。
晚霞即将散尽,最后的霞光从天边照进来,整片天地都是粉红色的,色彩如同画家笔下的油画。
凯瑞忧心忡忡地坐在角落长桌旁,而凯丽坐在中央长桌的位置,一边喝着酒一边保养着那柄骑士剑。
她将长剑翻来覆去,眼神不自觉地扫过正在擦桌子的李秋晨,每擦拭一下宝剑或喝一口啤酒就会换一个姿势,连李秋晨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烦躁。
“猎魔人小姐?”李秋晨轻轻出声。
“怎么了?”凯丽的眉头微蹙,下巴下意识地扬起,高大的身材靠在靠椅上,身子往后微仰,显出绝美的曲线,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我是不是打扰了你?”李秋晨问道,他有一种错觉,对面这位武神殿背景的奇怪猎魔人小姐正在朝他孔雀开屏?
“完全没有。”凯丽呷了一口啤酒。
“好的。”李秋晨就当她是犯病,微笑着转过身去。
“对了,你可以喊我凯丽。”凯丽喊住他,将骑士剑随意地放在桌上,语气云淡风轻,但李秋晨能听出那声音里的得意。
不是,你究竟在得意什么呀?
“好的,凯丽小姐。”李秋晨微笑着回应,笑容十分灿烂。
下午那一场梦,虽然险些让赫斯提亚得逞了,但是李秋晨也确实得到了喘息。
经此一役,他已经明确了目标,首要的就是找到蓝水晶,构建好“愚者之食”法阵,依靠这几天的准备,加上老四的“配合”,李秋晨已经准备今晚就去搞一块蓝水晶。
然后好好训练,争取尽快唤醒魔力源泉,有了魔力,也就能施展几项基础魔法,不至于每次面对突发情况都要依靠身体内的元素。
有了明确的目标后,李秋晨的脸上重新恢复那副十分可靠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落在凯丽的眼里,显然是有着不同的寓意,就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就能这样开心吗?
真是个可怜的人,可惜,她是不可能回应这份喜欢的。
李秋晨意识到凯丽的目光长久停留有一种被杏骚扰的感觉——太踏马诡异了。
他转身走进厨房去找乔可儿了,今晚能不能睡个好觉,接下来的事情异常重要。
可怜的人就这样离开了吗?毕竟和自己靠得太近了,大概有些不自在吧,凯丽小酌了一口啤酒,心情感到异常得舒畅。
即便她不能回应这份喜欢,但内心的欣喜是真实的,即便未来会战死在战场上,可想到有这样一位少年默默地深深爱着自己,便有了蔑视死亡的勇气。
唉,只能愿战争女神保佑这个可怜的人,早日走出爱情的阴霾。
便是这时,两道身影一高一胖推开了酒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与小镇温和氛围格格不入的凛冽从门外卷进来。
两个男人的衣着粗犷,皮质猎装上满是风尘与磨损的痕迹,腰间携带的武器虽用布套遮掩,却依旧透出隐隐的煞气。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眼神——如同在荒原上搜寻猎物已久的饿狼,冰冷且目标明确。
他们的视线在略显空荡的酒馆内扫过,几乎没有丝毫迟疑,便精准地锁定了此刻正坐在在中央擦拭着骑士剑的凯丽。
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确认。
随即,其中的高个子转向柜台后正清点着今日收入的泰德,“老板,住宿。”
此刻镇子外围已经设卡,禁止人员离开,青年民兵组成的巡逻队与男爵亲卫队日夜巡逻,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会有人闯进来?
泰德抬起他那张胖脸,本能地想要搬出“客房已满”的说辞,可在对方指尖弹出的那枚亮闪闪的银塔克面前,所有推脱的话语都瞬间咽了回去。
银币在木质柜台上旋转的悦耳声响,简直比吟游诗人的琴声更动听。
“这个嘛……”泰德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与贪婪的光,他搓着手,脸上的肥肉挤出一个极其为难又隐含期待的笑容,“尊贵的客人,真的抱歉,小店其实已经客满了。
唉,不过嘛,我自己的房间倒是可以腾出来。就是环境简陋了些,收拾起来很麻烦,又怕怠慢了二位……”
另一名身形肥胖的光头猎魔人面无表情地又加了一枚银塔克。
泰德的腰瞬间弯了下去,笑容变得无比真挚而谄媚:“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能为二位服务是小店的荣幸!
我这就去收拾,保证干净整洁,让您二位住得舒心!”
于是,在银塔克的魔力下,老板泰德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
即将宵禁的钟声在小镇上空回荡,最后一缕人声也渐渐消散。
奈丽站在楼梯口,手指紧张地绞着裙摆,目光望向角落里独自坐着,正在与内心某种情绪激烈斗争的凯瑞。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鼓足勇气下了决定,少女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凯瑞少爷……楼上,安静些。我们……可以聊聊吗?”
凯瑞抬起头,复杂的目光在奈丽的脸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跟着她走上了楼梯,“奈丽,我父亲让我明天离开,你和我一起走吧。”
“凯瑞少爷,我们进屋说罢,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奈丽慢步走上楼梯。
凯瑞惴惴不安地跟在身后,他想起曾经不堪的回忆,他究竟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女孩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倒也不必如此,毕竟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诅咒是否真的存在,他的行为是否被诅咒所影响。
……
此刻,镇中心的武神殿内,莱特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战争女神像前,这是他每一天的习惯,即便老神官已死,他仍旧会在傍晚来到这里祷告。
镇子里这座武神殿不算古老,但也显出老态了,信众盘坐的蒲团已经变成漆黑色,墙上有长期雨水冲刷的漏痕,高高的战争女神像被保养得十分精致,门口台阶上的青苔也被扫得很干净。
今晚莱特正在念诵《武神纪》经文第六章时,突然停住,本来虔诚圣洁的神殿陷入一片寂静。
两道身影占住了前后两道门,晚霞从外面照进来,只能依稀看到两人黑暗的剪影。
随着天色彻底暗下去,莱特屈身点燃身前的烛火,两道身影缓缓靠近,他的身体也慢慢绷紧。
这位曾经坚守城池立下赫赫功勋的老民兵,感受着身体长久压抑的战意逐渐被唤醒,随着两人的脸庞被照亮,那股战意又快速得熄灭。
像是被雨水浇灭的蜡烛。
“我以为会是霍恩男爵的人先找到我。”莱特自语,重新双腿交叠坐回蒲团上。
“你成功地误导了他们,他们以为是外来人干的。你知道的,本来因为矿场重开的消息,这里聚集了不少外地人。”李秋晨坐到了他的身旁,乔可儿则警惕地站在不远处,不时看向窗外。
“我猜,你就是抓住这个时机才这么干的。
我在酒馆二楼的窗口看过那马尸的伤口,如果真是吸血鬼咬的,伤口处会因为鲜血被抽离而皮肉外翻……”李秋晨仍旧在自说自话,“面包师都有一根专属定制的粗铁针,用来检测面粉是否有结块受潮的情况。
你用那根东西给马放血,然后躲开巡逻队把尸体拖到了街上。”
莱特侧头看向他,他一开始就知道奈丽这个表哥不简单,但确实没想到有这样的本事。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伪装了三年,竟然被你就这样看穿了。你是因为什么怀疑我的?”
呵呵,李秋晨的脸上显出一丝苦涩的笑。
知道吗?我的朋友,你顶着那张老实得要死的脸,成功欺骗了曾经鼎鼎大名的哲思术士,好在我现在隐姓埋名,不然我的伟大名声就会因为你而留下一道伤痕了。
“那颗蓝水晶里的魔力是被你抽走的。”李秋晨答道。
“这也能觉察出来?”莱特有些不可置信。
“正常流逝的魔力水晶,不会那么干净的。就像漏气跑掉的酒桶,总会留下一些酒的残渍。”李秋晨为他科普道。
莱特认真地听着甚至不时点头,这个少年说得都对,但这些绝不该是一个酒馆帮工能知道,能想到的。
他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变得非常锐利,像是能刺破一切浮于表面的伪装,明亮至极,“你一点也不像是奈丽的表哥。”
“那我像什么?”李秋晨有些好奇。
中年男人的侧脸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出硬朗的线条,“像个伪装成少年的老巫师。”
李秋晨脸色微僵,神殿内传出男人爽朗的笑声。
……
酒馆二楼,在奈丽引着凯瑞进入她的房间,门板轻轻合拢之后。
那两位本应在自己房间里休息的猎魔人,却如同鬼魅般闪身而出。
他们脚下的皮靴踩在老旧木地板上,竟未发出一丝声响,显然受过特殊的潜行训练。
两人交换了一个冰冷的眼神,默契地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贴近了走廊另一头,那扇属于凯丽临时“顶级包厢”的房门。
其中高个猎魔人反手从腰后抽出了一把十字弩。身形肥胖的那个则缓缓拔出了一柄刃口带着细微锯齿的短刀,刀身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森然寒意。
他们的动作缓慢而稳定,调整着呼吸,如两条蜿蜒前进至猎物四周,正蓄势待发的毒蛇。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弓弦正在一点点绷紧,直至极限。
而此刻的凯丽,对此仍一无所知。
她躺在床下或许正沉浸在今日被镇民拥戴的些许虚荣里,或许在复盘矿井下的战斗细节,又或许……仍在因那个“为爱昏厥”的北疆少年而心绪烦乱。
然而危险,已至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