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判定为“SS级能级”的短发男子,名叫神崎(Kanzaki),他显然是三位异界人中逻辑思维最强的一个。
“凡·德拉蒙德先生,”神崎坐在一个水晶箱上,无奈地推了推眼镜,“我理解你们需要行政流程,但在我们的世界,这种突发事件通常会先进行紧急军事评估,而不是……询问个人所得税。”
埃利奥特平静地将一份《跨界人员风险评估问卷》递给他,上面有超过一百个问题,涵盖了从“是否携带超过十公斤非本界金属”到“您对拯救世界的愿景是哪一种(多选)”等一系列荒谬的选项。
“神崎先生,首先要纠正你。这里是灰港城,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充满危机与野蛮’的异世界。”埃利奥特拿着一支记录用的羽毛笔,随时准备记录答案,“我们的最高军事机构是王城卫队,而他们的主要职责是确保上城区贵族的下午茶不受干扰。至于您提及的‘拯救世界’……那是吟游诗人用来赚钱的艺术形式,不在我们的《行政法典》管辖范围内。”
“所以,你们的世界很和平?”那位甜美少女,小鸟游(Takanashi),终于插嘴,她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埃利奥特给她的那支羽毛笔。
“从行政角度看,是的。”埃利奥特点头,“魔物威胁被限制在了北境荒野,王权稳固,魔力流通稳定。我们遇到的最大麻烦,通常是魔力供给线路的老化,以及《奥术能源分配条例》的修订。”
神崎深吸一口气,他明白了。这个世界,是一个将史诗级别的危机日常化、官僚化的世界。
“那么,我的问题是,既然这里很和平,为什么还要花费巨大的魔力来‘召唤’我们?根据传统认知,我们这种‘勇者’只有在世界面临毁灭边缘时才会被召唤。”神崎的目光变得锐利。
埃利奥特记录答案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那是档案管理员在面对“被尘封的真相”时才会有的表情。
“这正是我们奥术协会正在调查的。召唤阵列出现在废弃矿区,没有王室指令,也没有高等法师团批准。这更像是一场‘失控的私人奥术实验’。当然,”埃利奥特迅速恢复了职业化的表情,“如果这是某种您们世界的阴谋,您必须在问卷上勾选‘是否具有颠覆本界社会秩序的意图’。”
就在审讯进行到“请描述您在原世界中的主要技能与可量化成就”时,监测站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菲娜匆忙跑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安:“凡·德拉蒙德,不好了。那边的守备军说,南郊罪人区有人因为溢散的魔力‘羽化’了。”
“羽化。”这个词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瞬间击碎了房间内刚刚建立起来的日常氛围。
神崎立刻察觉到了异常,他看向埃利奥特,发现这位一直平静的职员,脸上首次出现了动摇与冷峻。
“什么是‘羽化’?”神崎问道。
埃利奥特没有回答,他只是拿起感应器,准备往外走。
“菲娜,你留在这里,继续让他们填写表格。神崎先生,这是您的‘现场观察与学习’机会。既然你们想知道这个世界的‘危机’,那就来吧。”
血石矿区毗邻的,是灰港城著名的“罪人区”。这里没有奥术协会的魔晶灯,只有永恒之柱下投射的永恒阴影。这里的居民,被称为“罪人(Dregs)”,他们是无法适应上层生活、或者携带被视为“污秽”的魔力体质的人。他们被排除在魔力流通系统之外,生活在贫困和疾病之中。
当埃利奥特带着神崎走到隔离线时,他看到一个守备军小队正在处理一个倒在泥泞中的身影。那个身影的背部,正诡异地生长出了一对扭曲、染着污秽血迹的翅膀状组织。
“那是‘秽翼’。”埃利奥特的声音低沉而压抑,语言风格瞬间从行政职员的吐槽,切换到了沉重叙事的冷酷。
“当罪人区的居民接触到过多的‘下水道魔力’,或者承受过度的痛苦时,他们的身体就会发生变异,长出这种东西。然后,他们的魔力会失控,最终导致……”
“死亡?”神崎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比死亡更糟。”埃利奥特看着那具尸体,眼神复杂,“羽化完成后,他们会成为‘污秽’,失去理智,拥有强大的破坏性。在王城的记载中,‘羽化’是底层人民的罪孽和魔力污染的结果。”
神崎瞳孔紧缩,他清楚地看到了那对翅膀,那不祥的“秽翼”,与他想象中的“和平异世界”形成了可怕的反差。
“刚才你说的,‘魔王只存在于吟游诗人的故事里’。”神崎直视着埃利奥特,“但这个‘羽化’……这难道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诅咒’或‘灾难’吗?”
埃利奥特靠在潮湿的石墙上,眼神复杂地看着远方的永恒之柱。那光辉的象征,此刻显得如此虚伪而讽刺。
“你很敏锐,神崎先生。”埃利奥特的声音极轻,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但这是行政上‘可控’的灾难。羽化只发生在底层,它不影响上城区的魔力流通,不影响贵族的利益。所以,在奥术协会的行政报告中,它只是‘南郊区域环境卫生与人口管理问题’,而不是‘世界危机’。”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流露出一丝对体制的无奈与批判:“这个世界确实没有一个具象的魔王,但它有一个更难对付的东西:一套根深蒂固、以牺牲底层为代价来维持‘和平’的、冷酷的社会结构。”
埃利奥特转过身,恢复了那副职员的冷静面孔,仿佛刚才的沉重从未出现过。
“好了,现场观察时间结束。我们得回去进行记录和报告撰写了。请您在问卷的第八十八题‘您对本界社会阶级固化问题的看法’上,写下您的见解。记得,要客观。”
神崎看着埃利奥特的背影,这个奥术职员身上,同时具备了官僚体制的冷漠和对底层挣扎的深刻认知。神崎意识到,他的“勇者”使命,或许不是斩杀魔王,而是撼动这座看似平静,实则沉重无比的社会巨柱。
他低头,看向自己那双在异界拥有SS级魔力的双手。在这个没有魔王的世界,力量,应该用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