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稍微抬起头，仰视着那丑陋的存在。

魔人是异物。

是不同于人类的恶之极。

他们虽然平时外形与人类无异，但在施展全力时却总会变成丑陋，愚蠢，狰狞的原样——这便是魔化。

“哈哈哈哈!我要碾碎你，把你那又小又扁的胸部撕碎!”

贵族——修正，魔物。

重获新生的魔物，拖动着其那庞大的肉山向着少女袭来。

没有多言。

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少女立于原处，摆出标准的剑道上段姿态，与此同时手腕上的伤口二次爆开，如同喷泉一般涌出的血雾缠上刀身，燃烧起狂色的猩红。

要是有懂剑者看到此景，一定会惊讶那剑的邪威——三世势州村正，妖刀中的妖刀，不详中的不详。

然而魔物是无法理解的，他只是咆哮着用庞大的身体压向少女。

——[阳炎天流合战礼法 其五 焚斩百割]

胜负在一瞬之间就决定了。

狂火躁动，只留下焰火流淌，少女像是超越了时间般显现在魔物的身后。

然后，啪嗒。

像是被十字网格碾压一般，魔物的肉体碎成万千块，其核心的男人亦只剩下肉沫，而就连那肉沫也被地狱的业火焚灼。

——无与伦比的一击。

注视着那少女的身影，莫尼亚发自内心地感叹着。

那绝对不是什么浮夸的言论。

少女的背影在她看来太过耀眼，太过高洁。

教导着她的修女姐姐曾经告诉过她。

无论何时，只要心怀绝望，就一定会有奇迹发生，就一定会有英雄出现。

——英雄会出现吗?

英雄真的出现了。

在最绝望时，做下的祈祷真的得到回应，渴望着的代表着正义的英雄现身，将自己拯救。

——没有理由不去崇拜她，没有理由不赞叹她的美丽，没有理由不为之献上自己的一切。

“啊...”

想要诉说感谢，想要跟她言明自己的雀跃。

莫尼亚踢开先前就被斩断的锁链。

会场内几乎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人残留，无论是因乱而解放的奴隶还是畏惧着死亡的观众都早已狼狈脱逃。

而莫尼亚却兴奋地向前走着。

原本还因为畏惧而沉重的腿部变得轻快，她走到少女的身后。

俯视着脚下的肉块——这是少女所杀死的魔人。

心里被某种情感所填满，莫尼亚深深地吸了口气，少女也察觉了异样，淡然地转身。

迎着那双仍旧如死鱼一般暗沉的双眸，莫尼亚诉说着自己的激动。

“谢谢...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

“救了你?我并没有做这种事”

“不是的!我还站在这里，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这全都是因为您!您是英雄!是我的英雄!是拯救了在场所有奴隶的英雄!”

“英雄...”

少女沉默了。

她没有多言，只是默然地盯着莫尼亚。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被夸耀的欣喜，与之相反的，某种压抑，恶劣的情绪增生着。

可莫尼亚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是继续诉说着。

“养育我的修女姐姐一直都在告诉我!这个世界存在惩罚邪恶的正义!只要心怀希望英雄就会出现!谢谢您让我知道这是真的!”

“是假的”

“诶?”

“英雄并不存在，我是杀人无数的魔女”

“可是您拯救了我，要不是您——”

“可是我也杀了人”

少女冰冷地指向舞台上那些死去的守卫。

“...可是——”

“没有可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拯救谁的英雄，只有妄想着毁灭世界的魔女”

少女微微颔首。

她从莫尼亚的身边走过。

“好好活下去吧，别再相信那些胡言乱语”

“不..不是的!”

莫尼亚激动地转过身。

她盯着逐渐远去的少女的背影。

会场的穹顶被先前的魔人余威而震破，彩光迎着透明的玻璃洒了进来，可是，却没有一丝照在少女的身上。

少女只是走在阴影里。

“不是的，您就是...啊!”

想要再更多的去诉说感谢。

可是在那之前言语就已经被迫终止。

因为，在莫尼亚的视线里，异样发生了。

——先前那个被斩断头颅的主持人的躯体，诡异地爬了起来。

然后，挥舞着变化成长刀的麦克风，狂躁地冲向少女。

——来不及了。

语言及时传达过去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在思考之前，莫尼亚本能地先一步做出了行动。

倘若不用尽全力的话，是做不到的吧，她咬紧牙关，几乎是本能地将体内的魔力全都用于强化肢体。

然后——快步向前。

必须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迅速，必须要超越极限——

然后，她赶上了。

“呜啊——”

猛的推开少女，结果是自己取而代之地站在了原处。

来不及再做抵抗，无头怪物的长刀猛的刺入了身体。

作为敌人来说这攻击还真是漂亮，一丝也没有偏差，标准的刺入了心脏。

“咳...咳咳...”

嘴中溢出鲜血，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暗淡，耳边嗡嗡地响个不停。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抬起头，迎上回过身的少女那诧异的目光，莫尼亚用力地勾起微笑。

——“谢谢...你”

语闭的瞬间，所有的气力全部消失，莫尼亚就这样径直地向后瘫倒在血泉中。

——————

黑发的少女——黑阳炎，她俯视着脚边奄奄一息的金发少女。

心口完全被捅了个对穿，血流不止，气息微弱——马上就要死了吧。

但是，如果能用治愈魔法——哪怕只是连小孩子都能使用的最基本的那种，也有可能稳住伤势吧。

可是，她做不到。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肉，黑咬住了唇。

她只有杀人的力量，没有救人的资格。

这是她的义务，是属于她的诅咒，是[魔女]对于此间的恶意。

视线瞟向另一边，余光的角落里，刚刚被自己一击必杀的无头尸体就躺在不远处。

——大意了啊。

完全没想过这次的目标地会有两位魔人，轻敌所带来的代价就是无辜者的枉死...

若是常态就算如此也能做出反应，可是...金发少女所说的言语，让她久违地乱了情绪。

被称作心的地方刺痛着，黑深深地吸了口气。

血腥的味道涌入鼻腔，尸体的味道无论闻多少次还是无法习惯，但如此意识也未彻底清醒。

她重新看向金发少女。

少女的双眼还是半眯着的，恐怕还处在弥留状态吧。但是...嘴角却是上扬的。

“英雄...英雄...”

英雄，英雄。

反复呢喃着少女所说的字眼，黑自嘲地抿了抿嘴。

魔女不可能是英雄。

就算是做梦也不是合适的梦。

因为世界上不存在只会杀戮，不会救人的英雄。

不存在只会带来灾厄，只会带来不幸，其存在本身即是恶的英雄。

更不需要会杀人的英雄。

“为什么要说我是英雄呢?”

即使自己被那魔人斩成碎末也不会有事，因为她是魔女——不死不灭。

少女是因为不知道才行动的吧。

即使她很明确自身的身体脆弱的不堪一击。

明明在被拍卖时害怕的几乎晕厥，可刚刚却抱着必死的觉悟替自己挡刀...

“明明...你才更够格啊”

重新平稳着呼吸，手上的妖刀解体化作血液，所有的血液全都重新倒转回伤口，最后再将疤痕缝合。

皱起眉忍受着席卷体内每一处的狂乱燥热，强行压制住几乎快要让人心神俱裂的痛楚，动用着体内的力量，黑将自己的手弄得干干净净。

然后，她蹲下身。

她想要替少女合上双眸。

那是对于死者的尊重。

可是...

“嗯?!”

异样突生。

黑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她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已经快要死去的少女，她的身上开始向外溢散出淡白色的光亮。

那是黑曾见过的光亮，在一切改变的那一天。

然后，光亮褪去。

——少女的伤势，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