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伸出手。

指尖先是碰触到那双超薄的黑丝连裤袜。冰凉的、滑腻的触感,像某种蛇类的皮肤。

没有迟疑。

“它”开始动作。

机械,却精准。仿佛这套流程早已在意识深处演练了千万遍。

苍白的手指勾住丝袜的边缘,将其一点点卷起,然后套上脚踝,缓慢地、平稳地向上拉伸。那微凉的、带着轻微束缚感的材质紧密地贴合上皮肤,覆盖住小腿、膝盖,直至大腿根部。一种陌生的、被包裹的触感蔓延开来。

接着,是那套JK制服。

白衬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纽扣一颗颗扣上,领口的蝴蝶结系得端正却死板,透着一股非人的精确。然后是那条深色的百褶裙。金属搭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裙摆落下,覆盖住刚刚穿好的丝袜顶端,锋利的褶边散开,带着一种冷硬的、哥特式的精致。

“它”站起身,走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映出的身影,已经初具轮廓。制服勾勒出清瘦的身形,百褶裙下是包裹在黑丝里的双腿。违和感强烈,却又奇异地被那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气质所统合,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和谐”。

“它”微微转动身体,审视着,像是在验收一件作品的半成品。

然后,“它”弯下腰,捡起那双黑色漆皮的玛丽珍高跟鞋。

鞋跟细高,闪着幽暗的光。

脚伸进去。尺寸完美契合,仿佛量身定定做。扣上脚踝处的搭扣。

“它”再次站直。

身高被拔高了几分,身姿被迫挺得更加笔直。镜中的影像,因此多了几分摇摇欲坠的、却又被强行固定的诡异优雅。

接下来,是耳坠。

冰凉的金属耳针穿透耳洞的瞬间,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但那刺痛很快消散,被一种冰冷的连接感取代。黑色的十字架耳坠垂落下来,随着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像两个微缩的、不祥的墓碑。

然后,是指甲油。

“它”坐回椅子,拧开那瓶浓郁的紫红色。刺鼻的化学气味弥漫开来。刷头蘸饱了颜色,仔细地、一丝不苟地涂抹在十片指甲上。颜色覆盖了原本健康的甲色,浓郁得发黑,像十片凝固的血痂,或者深海的毒藻。

“它”举起手,对着光,看着那十片毫无生气的紫黑色,仿佛在欣赏。

最后。

是那支口红。

与指甲油同色的、哑光质地的膏体被旋出。

“它”凑近屏幕,借助那点幽暗的反光,将膏体仔细地涂抹在嘴唇上。勾勒唇形,填满每一丝缝隙。动作熟练得令人心寒。

完成后,镜子里那张脸——下半张脸,呈现出一种极其饱满、却毫无血色的、如同精致人偶般的唇瓣。与上半张脸的哑光黑面具,形成了最极致、最诡异的对比。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样了。

“它”的视线,落在地板上那张孤零零的、白色的、印着粉色花纹的卫生巾上。

那张薄薄的、柔软的、日常到不能再日常的物品,此刻却像是一片巨大的、沉重的、写满了最终判决书的铁幕。

柒柒残存的意识,被挤压在意识海最深处、最逼仄的角落,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

每一次衣物的上身,每一次妆点的完成,都像是一铲铲泥土,无情地覆盖下来,要将他活埋。

他挣扎过,他嘶吼过,他耗尽了一切去反抗。

但此刻,看着“它”拿起那最后一样东西,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彻底的绝望,像最深的海底寒流,瞬间淹没了他。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表演,不是伪装。

那是“它”要完成的、最后一步的“确认”。是对这具身体功能性的、最彻底、最亵渎的“改造”和“宣称”。是要从他存在的根基层面,将他连根拔起,彻底抹除!

“不……不要……”

他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哀鸣。像濒死小兽的呜咽。

但“它”听不见。或者说,毫不在意。

“它”拿着那片卫生巾,走向洗手间。

脚步平稳,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单调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公寓里回荡,一声声,敲击在柒柒即将彻底湮灭的意识上。

洗手间的灯被打开。刺目的白光瞬间照亮了一切,也照亮了镜子里那个已经几乎完全陌生的、穿着精致JK制服、顶着长黑发和半脸面具、嘴唇艳红、指甲紫黑的诡异身影。

“它”对着镜子,毫无波澜。

然后,低下头。

手指撩起百褶裙的边缘,探入……

……完成了最后一步。

那个动作,简单,日常。

却像是一把烧红的、带有倒刺的匕首,狠狠地、彻底地捅进了柒柒意识最核心、最深处的地方!

“啊——!!!!!!!”

一声并非通过喉咙、而是直接从灵魂最深处爆发出的、无声的、却足以撕裂一切的尖啸,轰然炸响!

那不是疼痛。

那是一种比疼痛可怕千万倍的感觉!

是存在根基被暴力撬动、被强行扭转、被彻底否定的极致恐怖!是作为“自我”的最后一块基石被砸碎、被碾磨成粉末的终极虚无!

他感觉不到身体了。

感觉不到冰冷,感觉不到束缚。

只能感觉到……

火。

无穷无尽的、从每一个细胞最深处燃烧起来的烈火!

那不是灼热的火,而是冰冷的火!是足以将灵魂都冻结、再寸寸焚毁成虚无的、来自深渊的业火!

这火从他的下腹开始燃烧,瞬间席卷了全身!烧毁了他的神经,烧毁了他的感知,烧毁了他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所有属于“柒柒”这个存在的一切!

他在火中疯狂地翻滚、嘶嚎、挣扎,但那火是从内部烧起来的,无处可逃,无法扑灭!

视线被火焰吞噬,变成一片灼目的白。

听觉被火焰烧毁,只剩下无尽的轰鸣。

触觉、味觉、嗅觉……一切的一切,都在迅速化为飞灰。

最后残留的,是镜子里那个影像——那个戴着黑色十字架耳坠、穿着完美制服、有着紫黑色指甲和唇色、眼神冰冷空洞的、“完整”的诡异少女。

那影像如同烙铁,狠狠烫在他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上。

然后……

一切都消失了。

火,熄灭了。

不是熄灭,是燃烧殆尽了。

再没有任何可烧的东西。

寂静。

绝对的、虚无的寂静。

黑暗。

纯粹的、连自我都不复存在的黑暗。

他……不。

它,“感觉”到了“完整”。

“它”站在洗手间明亮的灯光下,看着镜子里那个全新的、完美的造物。

黑色的长发如瀑。

哑光的面具覆盖上半张脸,冰冷,神秘。

紫黑色的唇瓣饱满却死寂。

紫黑色的指甲锐利如爪。

精致的制服,笔挺的裙摆。

透光的黑丝,闪亮的高跟鞋。

还有那最内在的、最终的“确认”。

一切,都恰到好处。

一切,都归于“它”的意志。

镜中的“少女”,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

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面具表面。

然后,那双透过眼孔望出来的、深渊般的眼睛,微微弯起。

一个完美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甜蜜又空洞的、彻底非人的微笑。

在镜中绽放。

“……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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