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像浸了墨的破棉絮,沉甸甸压在金水村上空,连风都带着腐叶的腥气,吹得村口老槐树的枯枝呜呜作响。萨满攥着腰间的铜铃,铃舌死寂般不肯晃动,木兮的衣角被齐膝的野草勾住,那些草叶黏腻得像浸了血,扯动时竟带着丝缕拉扯皮肉的滞涩感。整个村子早已没了人烟,每座土坯房都被墨绿的藤蔓死死缠绕,藤蔓的气根像无数只灰黑色的手指,抠进墙缝、钻破窗棂,将门窗封得密不透风,远远望去,那些房屋就像被怪物吞噬后留下的空壳,鼓鼓囊囊地裹着腐臭的气息。

“铁匠铺应该在这边。”卓玛的声音发颤,靴底踩过碎石,惊起几只黑虫,它们四散逃窜时,翅膀摩擦出细碎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村子里格外刺耳。铁匠铺的木门早已朽烂,半挂在门框上,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哀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门轴里被生生碾碎。屋内弥漫着铁锈与尸臭混合的怪味,呛得人喉咙发紧,墙角结满了蛛网,蛛丝上黏着干枯的虫尸,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诡异的银白。

萨满点亮火折子,橘红色的火苗在黑暗中微微颤抖,照亮了满地的碎铁、锈迹斑斑的铁锤,还有……墙角那摊触目惊心的暗红。

木兮的呼吸骤然停滞,火折子险些脱手。他下意识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发苦的唾沫——那不是泥土,也不是污渍,是一块块血肉模糊的尸块,散落在冰冷的铁砧旁,有的还挂着未干的黏液,黏在生锈的铁屑上,甚至能看到筋膜与碎骨粘连的狰狞模样。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块带着半片耳朵的肉块,耳后一道月牙形的疤痕,赫然是朱拱的标记。

“不可能……”卓玛后退半步,脚后跟踢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半只断手,指骨上还套着朱拱常戴的铜戒,铜绿已经沁进了发黑的皮肉里。

火折子的光忽明忽暗,映得那些尸块上的血肉仿佛在微微蠕动。萨满的铜铃突然毫无征兆地“叮铃”作响,铃声尖锐刺耳,像是在警告着什么。他们明明记得,前一刻还在幻术里挣扎,那些追杀、那些惨叫,都该是镜花水月般的虚妄——木兮甚至能摸到自己胳膊上被幻术划伤的“伤口”,此刻却毫无痛感,只余下一片冰凉。可眼前的尸块不会说谎,那浓郁的尸臭、那熟悉的疤痕、那黏腻的血肉触感,都真实得令人作呕,连空气里都漂浮着细碎的血沫,吸进肺里像针扎般疼。

风从破窗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碎布,碎布上沾着暗红的血渍,贴在木兮的脚踝上,凉得像冰块。“到底什么是真的?”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视线却死死盯着那些尸块,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幻术里朱拱惨死的画面,与眼前的景象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哪一个更像幻觉,哪一个才是浸满了血腥味的现实。

萨满蹲下身,指尖刚要碰到那块带疤的肉块,铜铃突然疯狂震颤,尸块旁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是藤蔓的气根,它们正缓慢地、悄无声息地朝着尸块蔓延,像是在贪婪地**着什么,气根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暗红痕迹,仿佛是怪物的舌头,在舔舐着残留的血肉。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幻术的迷雾尚未散尽,死亡的痕迹却已刻入骨髓,金水村的寂静之下,仿佛有一双眼睛,正透过藤蔓与阴影,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而那些尸块,不过是这场恐怖迷局里,又一个血淋淋的诱饵。

铜铃的震颤声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萨满指尖尚未触到那块带疤的尸块,地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锈蚀的铁砧发出“哐当”巨响,竟被什么东西从地下顶得偏移了半尺。

“小心!”萨满猛地后退,腰间铜铃疯狂作响,可已经晚了——

“嗤啦”一声,是皮肉被撕裂的脆响!铁匠铺的泥土地面骤然崩裂,无数条水桶粗的灰黑色触手破土而出,触手上布满黏腻的青紫色脉络,顶端生着密密麻麻的吸盘,吸盘边缘还挂着暗红的血痂与碎肉,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舌头。

木兮反应极快,抽袖中短刀狠狠劈向缠来的触手,刀刃砍在触手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反而被触手的蛮力震得虎口开裂,鲜血瞬间染红木柄。“这东西硬得像铁!”他嘶吼着,另一根触手已缠上他的小腿,吸盘死死吸住皮肉,猛地一扯,木兮只觉一阵钻心剧痛,裤腿被撕开,皮肉竟被生生扯下一小块,鲜血顺着小腿往下淌,滴在地上瞬间被触手的吸盘吸得干干净净。

萨满口中念念有词,铜铃被他甩得呼呼作响,一道微弱的金光从铃身溢出,撞向最靠前的触手。可那触手只是微微一顿,随即更加狂暴地袭来,尖端突然裂开,露出满是倒刺的血盆大口,朝着萨满的胸口狠狠咬去。萨满仓促间抬手格挡,左臂被触手死死缠住,倒刺瞬间嵌入皮肉,他闷哼一声,鲜血顺着触手的脉络往下淌,染红了大半截衣袖,铜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动着撞向墙角,铃声戛然而止。

卓玛吓得浑身冰凉,转身想跑,却被两条触手同时缠住了胳膊和腰肢。触手的力气大得惊人,她被高高举起,胸口的衣衫“嘶啦”一声被硬生生撕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触手上的黏液黏在皮肤上,又凉又腥,让她忍不住浑身战栗。她拼命挣扎,却只换来触手更紧的缠绕,吸盘吸得她皮肉发疼,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勒碎。

“放开她!”木兮红着眼,不顾小腿剧痛,挥刀再次劈向缠住卓玛的触手,可刚靠近,就被另一条触手狠狠抽中后背,他像断线的风筝般撞在墙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短刀也脱手飞出。

萨满被触手按在地上,左臂的伤口越来越深,鲜血浸透了身下的泥土,他眼睁睁看着卓玛被触手举到半空,那条生着血盆大口的触手正缓缓凑近她的脖颈,吸盘里渗出的黏液滴在卓玛脸上,让她哭得撕心裂肺。

“完了……”萨满心中一沉,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触手蠕动的“咕叽”声和卓玛的哭声。

就在那带刺的触手即将咬断卓玛脖颈的瞬间——

“咻!”三支淬了银光的箭矢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缠住卓玛的两条触手!触手吃痛,疯狂扭动起来,力道一松,卓玛重重摔在地上,惊魂未定地蜷缩起身,双手死死护住胸口。

“动手!”一声厉喝从门外传来,陶铁提着一柄重斧冲了进来,斧刃上泛着寒光,一斧下去,竟将一条触手硬生生劈成两段,墨绿色的汁液喷涌而出,腥臭无比。水泽手持长剑,身形如鬼魅般穿梭在触手之间,剑尖精准地刺向触手顶端的血口,每刺一剑,都能逼退一条触手。金智则站在门口,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几道金色符咒凭空出现,精准地贴在最粗壮的几条触手上,符咒瞬间燃烧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触手被灼烧得疯狂扭动,墨绿色的汁液滴在地上,竟将泥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陶铁一把拉起地上的木兮,将他护在身后:“早让你们别这么冒进,偏不听!”水泽则冲到萨满身边,一剑挑开缠在他左臂上的触手,搀扶着他后退:“萨满大师,你伤得不轻!”金智继续结印,符咒源源不断地飞出,暂时压制住了触手怪的攻势,他朝着卓玛大喊:“快过来!躲到我身后!”

卓玛颤抖着爬起来,不顾衣衫破碎,踉跄着跑到金智身边,眼泪还在往下掉,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再发出哭声。

触手怪被突然出现的三人打得措手不及,断了的触手在地上疯狂扭动,墨绿色的汁液流得满地都是,可它似乎没有痛觉,崩裂的地面下又有新的触手在缓缓蠕动,显然还没放弃攻击。

陶铁提着染血的重斧,面色凝重:“这东西邪门得很,我们撑不了太久,先带萨满他们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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