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一袭白衣的苏云裳躺在柏木棺椁里，往日里总是忧愁的眼睛此刻平静的合拢，及肩的黑发披散在身旁，看起来似乎有被人好好打理过，只不过被风吹的乱起来。
在棺椁后是一个大大的“奠”字，各样的花圈，挽联摆在那，大意不过是表达了人们对这个正道魁首的哀悼。
魔教依旧肆虐，无妄阁的阁主沈芳与前些日子修为再次突破，阴云布满整个九州，魔道似有鼎盛之势，正道人心惶惶。
苏云裳这一走，正道虽剩几人能勉强撑住台面，但却是无人能杀败那魔头，正道势微已经是定局。
毕竟苏云裳是那魔头的师姐，天资同样卓绝，往日总能压住沈芳与一头。
可现在，她也死于那魔头之手。
“师姐真是，死了还哭兮兮的噘着嘴。”
青色素裳，披着白布戴孝的江楠絮揉了揉自己哭红的眼角，把垂在肩头的灰色马尾辫捋到肩后，个子不高的她只能踮起脚看着棺椁里的人儿。
平日里总是温和带笑的师姐不管什么时候遇见，都让她觉得如沐春风，那个人对正道，对天下苍生都可以说是无愧于心，对于她们这些师妹们也很体贴。
江南絮最喜欢待在师姐身边了。
现在...看着师姐被风吹乱的头发，那明净素雅美貌过人的面容此刻却是苍白的，向下的嘴角无时无刻不在刺痛江南絮的心。
师姐死前也没有释然，反而是极度痛苦的。
她想去帮师姐整理下那被风吹乱的头发，却是被身后的宗门长老拽住。
“南絮，别去惊扰你师姐了，你现在不如想想怎么安慰小朵儿。”
回头看到那总是笑着说自己徒弟云裳多好的二长老，此刻像是强行忍住不哭出来的样子，江南絮叹了口气，只是擦拭着眼角的泪低下头，轻声呜咽起来，时不时传出几声咒骂那魔头的话。
躺在棺椁里的苏云裳静静的听着周围的一切声音，穿越过来融合了原主一切记忆的她心里也有些复杂，那些记忆就像是她自己的一样，只不过自己离开了一段时日，在另一个世界度过了数年。
现在脑海里酝酿的悲伤等一系列复杂感情里，最显眼的是愤怒。
却不是对那魔头沈芳与的，而是对某个高维造物。
“你的意思是，只有救赎了那亲手杀死我的师妹，我才能回到那个世界？”
苏云裳在心里质问着系统，虽然看不见，但她感觉着那可恨的家伙点了点头。
“虽然宿主快死了，但只要能让那魔头变好些，系统就能恢复一些您的修为。”
“别的呢？”
似乎感受到那系统愣了愣，很明显这家伙没想到会出现反问句，约莫过了十几秒，江南絮抽泣了三次后，系统才反应过来。
“没了，如果能给很多东西的话...直接培养一个新的正道魁首杀掉沈芳与就好了。宿主在问什么可笑的话题吗？....哦，还有，宿主现在要是死了，就是真死了。”
苏云裳：“O-O”
骂这东西没用的。
更关键的是，苏云裳差不多死了，想愤怒起来有些难。
她现在的状态连回光返照都算不上。
一般的修行者很唯心的，只要不想死，再辅以各种灵药，除非当时被一刀劈成两半，不然总是可以救回来的。
而苏云裳既然能受伤病重死在宗门里，更多的是她被自己师妹打成重伤，心死了。
死的很透。
嗯。
她现在拼尽全力大概能咳嗽一下，吓唬一下周边亲朋好友兄弟姐妹，让她们以为自己要复活了，然后发现自己死的真的很透，更伤心一些。
哦，还可以给自己加件衣服。
给自己尸体冻感冒了，宗门里的人还是会体贴下自己的。
嗯...
•᷄ࡇ•᷅
“....南絮，你帮我去和掌门说下，让他替我主持下台面。”
彻底堵不住眼泪的二长老这般讲到，江南絮愣了愣，回过头去的时候，那总喜欢参与大场面抛头露面的小老头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南絮好像愣了愣。
苏云裳知道她在发愣，这小丫头一发愣就会敲自己脑袋，她听见咚咚的声音了。
怎么十多岁了敲脑袋还是这声音，感觉脑袋空空的。
苏云裳很想叹口气，去揉一揉那小丫头的脑袋，再去不远处安慰下二长老。
只是很可惜，自己现状应该是没有呼吸了，大抵是叹不了气的，就更别提起身了。
“让我回去好吗？小云儿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她出门历练我都挂念着睡不着觉，你现在让我主持她的葬礼？”
二长老的声音在不远处的幕布后响起，愤怒，不甘，更多的是一种伤心。
“但宗门里只有你会这种事，你...起码让你的徒弟走的风光些好吗？”
另外一个声音响起，苏云裳的听力在慢慢减弱，她不太能确定那个人是掌门还是另外的长老。
很快，二长老似乎是回来了，原本周遭的人时不时会传来一些哭泣声，但当二长老站在那，灵堂寂静了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起苏云裳作为灵剑阁大师姐，正道魁首的一生。
从第一次除魔卫道到为正道镇守了数十载的天外秘境，再到成为正道魁首，这一切苏云裳做的都让人挑不出毛病，周遭的人听着二长老哭腔愈发明显的声音，都禁不住眼泪哭了起来。
尤其是江南絮那小丫头。
听着棺椁“咚！”了一声，呜咽的声近了不少，应该是她想趴在棺椁上哭，脑袋碰到了哪。
还是怪笨的，脑袋真是空空的呢。
苏云裳听着自己的故事被人讲出来，心情还算不错，毕竟参与自己的葬礼，听着众人对自己身后名的评价，倒是蛮新奇的经验。
或者说，人死了，气不起来。
自己的故事一直到为了维护正道，和无妄阁阁主沈芳与交战三天三夜殉道而终。
没有细说最后的事。
苏云裳觉得，二长老只是不想面对爱徒的离世，所以不想去提及。
但自己真的要离开了呢。
抱歉。
苏云裳在心里轻轻说道，她其实想过要挣扎下的。
只不过现在能做的...都和沈芳与挂钩要不然是她的法术，要不然是只有她能拿到的东西，又或者是系统说的，让她变好一些，恢复点自己的修为。
但是说....
苏云裳想起了沈芳与还是她师妹的时候，因为独特的白发绿瞳而被别人排挤，整天跟在她身后，那个现在令人闻之色变的魔头，在那时也会因为雷声而不敢入睡，搂着自己说着师姐最好了。
或许她...
苏云裳在心里又有了一些对生的期待。
可很快，记忆里沈芳与痛斥自己是个伪善的人，说着与自己老死不相往来时那双充满决绝与愤怒的眼睛，却是一下把苏云裳打回现实。
还是就这样...作为一个大家心里的英雄，在鲜花与惋惜中死去吧。
人死时最后消失的是听觉，现在她已经没法像刚才那样听到远处的动静了。
忽的，苏云裳感觉有人拍了下自己的棺材板。
是江南絮看到了什么，愤怒的拍案而起。
只不过她站起来后才发现她拍的不是桌子，是她亲爱师姐的棺材板。
怪失礼的呢。
“你这魔头，已经把....把我师姐害死了，你现在还要过来让她走的也不安宁吗？！”
江南絮看向远处的人影，红肿的眼眶里迸发出了无边的怒意。
灵堂外狂风怒号，被推开的门在那随着风吱呀吱呀的摆动，像是在抱怨着什么，那人影慢步走了进来。
只见那人一袭白衣点缀着些许苍翠，白色长发披散在肩头，脸上竟带着些许脏污，也未曾带着她常用的长剑凶兵，只是把什么捂在怀里，一时看去，竟有些落魄。
可那人翡翠般瑰丽的双眸依旧散发出冷漠的视线，还有那张同样美貌过人的脸，让众人不得不忽略掉她的狼狈。
这人可是那无妄阁的阁主沈芳与，无论再狼狈，这张脸也是那个魔头，她要是想动手的话，今天来参加苏云裳葬礼的人，都要跟着这位正道魁首一起殉道。
江南絮的嘴被二长老捂住，随后拎着这小丫头，把她护在身后。
已经多年未去一线讨伐魔修的二长老，此刻却是把法器祭出，紧紧的握着那柄生锈的长剑，紧张的看向沈芳与。
除去几个被苏云裳关照过的小辈外，前来悼念的宾客便都是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再不济的也是宗门的执事长老。
最强的还有千机阁与灵药谷的宗主，修为与苏云裳生前不相上下。
沈芳与不见波澜的眼神朝着众人撇去一眼，包括那两位宗主在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只有护着江南絮的二长老依旧不动，反而微微侧身，想把苏云裳的棺椁一同挡在身后。
“拦我，你们还不够。”
沈芳与轻声说道，随后微微抬手衣诀翻飞，数道苍灰色的魔气向着苏云裳的棺椁涌去，所过之处似乎静止了时间，空气中漂浮的纤尘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二长老抬剑向前想阻拦，那魔气却是穿过他锈蚀的长剑，按照原本的路径从他的右肩穿过。
鲜血涌出，他也被停滞在原地。
随后魔气来到棺椁旁形成另一座灰色的棺椁包在外面，拎着棺椁飘起飞到沈芳与身旁。
见自己师姐被人玷污，江南絮刚想做些什么，其他反应过来的人也纷纷祭出看家的本领向着沈芳与打去。
却只是一同打空，什么也未曾发生，只是几位剑修的长剑随着那些消失的法术一同不见。
苏云裳的尸首，在正道众人最齐全的时候，被沈芳与光明正大的带走了。
只剩下法术解除，恢复行动还在向着沈芳与离开方向冲去的二长老。
江南絮呆呆的看着远处，泪水打湿眼眶，嘴角颤抖着，险些站不住。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