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菈格第一反应就是跑。

第一是她还没从刚才毛团的心理阴影中缓过来,第二就是经过了上几层,她已经明白自己的水平不足以应对这里的魔物了。然而她刚刚跑出两步,羚羊就挡在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神态如同要将她自外向内看个透彻。

随后,眼前的羚羊向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贝菈格吓得又向后退了一步。

这个时候,眼前的羚羊十分绅士地鞠了一躬。

“你好,人类。”

贝菈格僵硬地点了点头。

羚羊直起身,指了一下哈纳消失的地方,问道:

“刚才离开那位也是你的同伴吗?”

贝菈格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羚羊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说道:

“是吗,那真是很遗憾。”

贝菈格不知道它在遗憾些什么,不过见它似乎没有敌意的样子,犹豫道:

“你是……?”

羚羊向她微微一笑,把自己的前蹄搭在胸口。

“我是这一层的领主,拉鲁维的贵族公羊,在这里生活了三百年了。这期间,既没有人类来过这里,也没有魔族来过这里,所以见到你们的时候忍不住就上来搭讪了。有兴趣到我那里说说话吗?”

贝菈格很想拒绝,但是又怕眼前的魔物恼羞成怒。

像是看出贝菈格所思所想一样,羚羊摆了摆前蹄,说道:

“我已经很久不吃人了。我在这里生活了太久太久,早就已经习惯只吸收魔力维持生命了。再说吃掉你们的话,我岂不是又要一个人孤单寂寞了。”

羚羊的态度一直很好,加上贝菈格现在找不到哈纳,只好点了点头。

羚羊像是很高兴一样,用蹄子指了指一个方向,说道:

“那太好了,我的家就在不远的地方,我带你去吧。”

贝菈格跟在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羚羊的背后,同时悄悄感知着它身上的气息。它身上的魔力流动能够清晰感觉到,不过那魔力没有被激发起来的意思,流动很平稳。它的身上也没有什么敌意,看起来确实就像真诚地邀请她一样。

魔族也会感到寂寞吗?

眼前的羚羊偶尔回过头,跟她说两句话。

它似乎是从出生起就待在地下城里的魔族,但并不是这层的原来领主。拉鲁维地下城的年龄可以追随到一千年前,一千年前的远古时期这个地下城就已经存在了。但是羚羊是三百年前诞生在这里的。

“我出生的时候,感觉这里很黑,也很暗,一点光亮都没有。你们人类还不知道吧?拉鲁维地下城的最后几层,是没有普通的魔族的。一层只有一个领主……也只能有一个领主。然而其他的魔物还是会不断地出现,对于旧的领主来说,清理掉那些魔物也是自己的工作之一。”

“我很幸运,和我一同诞生的魔物有很多。我们联合起来,干掉了上一届的领主,然后又经过了混乱的厮杀,最后我活了下来,勉强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羚羊似乎有些难过地叹息了一声。

贝菈格跟在它的身后,也不敢多说什么。

它看了一眼贝菈格,很认真地说:

“其实,我很希望人类的冒险者能闯到这一层来,但是太难了。我出生后的三百年里,就没遇见过人类,直到见到你们,才能大概知道人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存在。按理来说,魔族应该是吃人的,但是对我来说,既然我们都没见过面,也就不存在敌对关系了。”

“是……嘛。”

贝菈格稍稍松了口气。

羚羊用前蹄稍稍挠了一下脸。

虽然两只脚站着行走有些诡异,但是习惯了的话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羚羊忽然想起什么一样,问道:

“刚才那位是和你吵架了吧,我原来想邀请你们的,但是总觉得气氛不太好。他走了以后,我转了几圈,又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哭,所以才不得不走上来问问你。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贝菈格想了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和哈纳应该定义为什么关系。

不是朋友,也不是伙伴,认识了仅仅两天。

有一种亲切感,也有一种距离感。

一旦回想起来,贝菈格又觉得自己可能有些任性了。因为哈纳对她一直都是迁就,所以她也对他颇有些得寸进尺。规定打他的时候他不许躲,骂他的时候他也不准还口,这些哈纳居然都脾气很好的接受了。

可是要说两个人关系还不错的话,哈纳又根本对她的道歉不理不睬。

明明自己都低下头认错了,明明这么多年第一次向男人道歉的。

他凭什么不原谅自己。

贝菈格有些生气,又有些心虚。她明白自己碰触了哈纳的底线,那一句“走就走我又不用你陪着”成了两个人关系破裂的最后通牒。哈纳出于仁义道德救了她,但那只是还清欠她的东西的,算是一种最后的仁义了。

就像现在,哈纳就不会出现。他大概已经觉得,自己生或死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毕竟他的眼神中很冷漠,甚至很排外,他的气场不让旁人接近他,他也似乎不可能去接近别人。当分别的时候,贝菈格分明从哈纳的眼神中读出了隔阂,她或许早就被分划为不值得接近的对象了。

贝菈格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发冷。

跟在羚羊的背后远远没有跟在哈纳的背后舒服。

明明是差不多高的背影。

“大概算是……认识的人吧。”

贝菈格轻声说。

她回想着哈纳曾说的话,发现自己甚至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恨魔族,恨之入骨。他就像是黑夜里的复仇者一样,潜伏在暗处,一有机会就将对方一击必杀。他甚至不用魔法,靠拳头就能砸碎任何坚硬的东西。

还有一点,就是他似乎对大英雄米提罗有些不屑。

每次自己提到米提罗的时候,他的眼神都会暗淡几分。

羚羊把蹄子搭在她的头上,摸了摸她的头。

“总有和好的机会的。”

贝菈格点点头,心中有些许暖流流过。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却忽然回想起了哈纳曾经说过的话……

——“魔族没有好的魔族与坏的魔族,只有活的魔族与死的魔族。死了的魔族,才是好的魔族。”

贝菈格低着头走着,忽然就心脏猛地一跳。

她的眼神露出了一瞬的惊恐。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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