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自然醒,不如说是被心事搅醒的。
脖颈上那条冰凉的项链的存在感异常清晰,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摸搭扣。
结果和昨晚一样,那搭扣严丝合缝,任凭他如何小心翼翼地摸索、用力,甚至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仔细研究,都取不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懊恼地低声嘟囔,这项链设计也太反人类了。
她烦躁地坐起身,正准备再尝试一次,却意外地发现寝室里已经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目光扫过书桌,不由得一愣——上面竟然摆放着几份热气腾腾的早餐。
是陆老大晨练回来顺带的?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扬虽然热心,但可不是会起大早给全寝室买早餐的类型。
正想着,下铺的陆扬也被他的动静弄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含糊地问:“眠子?今天咋起这么早?”
苏眠指了指桌上的早餐,“陆老大,这是你带的?”
陆扬打着哈欠撑起身,茫然地看向桌面,发现自己桌上也有一份,顿时也惊讶了:“啊?我没啊!我这儿也有?”
他挠了挠头,“老秦更不可能了,他雷打不动七点醒。”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对面床铺的秦轩依旧呼吸平稳,沉浸在睡梦中,离他准点醒来的七点还差一段时间。
这时,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已经洗漱完毕、衣着整齐的希亚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我看时间还早,就去买了些早餐,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
他的姿态自然得体,仿佛这只是举手之劳。
苏眠心里那点因为项链而产生的烦躁暂时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人照顾,却又不想欠人情的不自在。
她连忙道:“谢谢你,希亚。不过以后不用这么破费的。一共多少钱?我们连同昨晚的饭钱一起在群里A给你。”
“是啊是啊,太客气了。”
陆扬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忍不住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含糊地附和,但显然没太把苏眠的“AA制”放在心上,只觉得新室友太大方了。
希亚笑容不变,语气轻松:“没关系,一点小钱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苏眠却态度坚决地摇头:“不行,我们寝室有规矩,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分清楚比较好,相处起来也更自然。”
她不喜欢这种莫名承情的感觉,尤其是对这位让她潜意识里仍存有一丝戒备的新室友。
希亚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活了漫长岁月,对人类的各种性情再了解不过。
有些人贪图小利,但也有些人,如苏眠这般,界限分明,不愿亏欠。
对于后者,保持清晰的金钱往来,反而是拉近距离、消除戒心的更好方式。
“好吧,”他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拿出手机,“那我先把账单发到群里。”
好在昨夜已经饱餐一顿,接下来一段时间,他应该能更好地控制住对苏眠那特殊血液的渴望,以更“正常”的方式接近他。
苏眠也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希亚似乎与昨天不同了。
他不再有意无意地靠近,目光也不再频繁地停留在自己身上,言行举止都保持在了一个舒适的社交距离内。
这让她大大松了口气,看来昨天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或许只是文化差异带来的误解。
吃完早餐,陆扬拉着希亚聊起了学校篮球队的事,秦轩也准时在七点醒来,沉默地洗漱、吃早餐、看书。
苏眠则再次回到床上,拉上床帘,跟脖子上那顽固的项链较劲。
她尝试了各种角度,甚至找了根细线想从缝隙里撬开,却都徒劳无功。
时间快到十点时,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沈知夏”的名字。
苏眠有些意外,连忙接起。
“阿眠,好久没一起吃过午饭了,今天有空吗?”
电话那头,沈知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轻快和愉悦,与前段时间那种时常带着疲惫和疏离的感觉截然不同。
苏眠心头一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有空!当然有空!”
挂了电话,她立刻开始换衣服,将项链的事情暂时抛到了脑后。
沈知夏的主动邀约,让她开心的不行。
她精心挑选了一件看起来最清爽整洁的衣服,仔细压下因为兴奋而翘起的头发,这才匆匆赶往约定的地点。
离学校不远、环境雅致的西餐厅。
走进餐厅,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沈知夏。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美的轮廓,她正低头看着菜单,神情恬静。
“不好意思知夏,等很久了吧?”苏眠快步走过去,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没事,我也刚到不久。”沈知夏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
然而,在苏眠靠近的瞬间,她的鼻翼几不可察地轻轻翕动了一下,那股熟悉而诱人的甜香再次萦绕在鼻尖,比之前似乎……更加浓郁了?
她暗自蹙眉。
昨天她特意进行过“测试”,在吸食了足量血液后,她已经能很好地压制住对普通血液,甚至是对苏眠血液的那种狂暴冲动。
可为什么,一旦靠近苏眠,这种被吸引的感觉依旧如此鲜明?
问题果然不是出在自己的控制力上,而是出在苏眠本身。
她想起血族中流传的一种说法:身体越健康、心灵越纯净的人类,其血液对血族而言就越是美味。
难道她的阿眠,就是这种万里挑一的极品?
此时的沈知夏成为血族时日尚短,还无法理解,苏眠血液中蕴含的吸引力,远非“健康纯净”所能概括,那是一种源自更深层次血脉的、近乎本能的诱惑。
好在,此刻她并非饥饿状态,强大的意志力足以让她维持表面的平静。她将菜单推向苏眠,语气轻松:“看看想吃什么,我请客。”
用餐气氛融洽,苏眠沉浸在久违的与沈知夏独处的快乐中,说着学校里发生的趣事,试图找回过去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沈知夏也配合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目光却时不时落在苏眠的脖颈处。
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指着苏眠脖颈前方问道:“阿眠,你这项链……哪里来的?”
苏眠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项链的事。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有些心虚地含糊道:“啊……一个朋友送的。”
沈知夏家境优越,对奢侈品颇有见识,她仔细回想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链身设计和那颗主钻的火彩,语气带着肯定:
“你这朋友出手真大方。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条项链是V家的经典永恒系列,价格……至少在三百万以上。”
“三……三百万?!”苏眠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滚圆,手里的叉子差点掉在盘子上。
她知道萧墨渊有钱,但随手送网恋“对象”几百万的项链?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对“有钱”和“大方”的认知范畴!
这简直荒谬!
如果这是真的,她希望这是假的。
但如果这是假的,她却希望这是真的。
“不……不可能吧?”苏眠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肯定是假的,高仿的……”
沈知夏摇了摇头,她的目光很锐利:“那种等级的钻石切工和光泽,高仿做不出来。而且……”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微妙,“这条项链的设计很有名,它的寓意是‘锁定的爱’,据说搭扣是特制的,一旦戴上,佩戴者自己无法取下,象征着爱情的专一和永恒。”
苏眠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尴尬得脚趾在鞋子里紧紧蜷缩起来。
锁定的爱?
专一和永恒?
萧墨渊送他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
还偏偏是这种佩戴者无法自行取下的设计!
“他……他可能搞错了!”
苏眠结结巴巴地解释,感觉自己快要社会性死亡了。
“或者他不懂这些寓意!我、我回去就问清楚,把东西还给他!”
她急切地补充,“而且这项链我现在也取不下来,不知道怎么回事。”
“取不下来就对了,这是它本身的设计。”沈知夏说着,优雅地站起身,走到苏眠身后,“我来帮你。”
她纤细冰凉的手指轻轻拨开苏眠颈后的碎发,触碰到那看似普通的搭扣。
只见她指尖微动,似乎按住了某个极其隐蔽的机关,稍一用力,“咔哒”一声轻响,那条困扰了苏眠一整晚的项链便应声而开。
沈知夏将取下的项链放在苏眠面前的桌上,冰凉的金属落在桌布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看着苏眠那截白皙修长的脖颈,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还别说,阿眠,这项链你戴着确实挺好看的,很衬你的肤色和锁骨。”
苏眠却只觉得那项链烫手得很,连忙抓起塞进口袋里,脸上热度久久不退。
吃完午饭,两人一起走回学校。
下午有专业课,他们到达教室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而当苏眠和沈知夏并肩走进教室的瞬间,立刻感受到了一道冰冷的视线。
萧墨渊已经坐在了老位置,他今天没有迟到。
此刻,他正看着一同进来的两人,眸色深沉,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周身散发着的低气压让周围的同学都不自觉地放低了交谈声。
若是往常,苏眠肯定立刻怂了,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但今天或许是因为刚刚和沈知夏共进午餐心情正好,或许是因为摘掉了那条让他心乱的项链感到一丝“胜利”,又或许是萧墨渊对“甜心棉花糖”态度的转变让他潜意识里有了点底气,他竟难得地生出了几分叛逆心。
他甚至还故意抬起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瑟,迎上萧墨渊的目光,仿佛在说:“看什么看,我就是和知夏吃饭了,怎么了?”
沈知夏自然也感受到了萧墨渊的目光,她心里却是一喜。
她误以为萧墨渊是在介意她和苏眠走得太近,是在为她“吃醋”。这个认知让她心花怒放,脸上不禁浮现出甜美的笑容。
她步履轻盈地走到萧墨渊旁边的座位坐下,声音温柔地解释道:“墨渊,我只是和苏眠正常吃个午饭而已,你别多想。”
她心里盘算着,看来萧墨渊心里是在乎她的,或许……可以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试探一下他的态度,或者再次告白?
苏眠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表面上装作无事发生,心里却有点七上八下,既因为刚才那片刻的“硬气”而暗爽,又有点后怕萧墨渊会不会因此找她麻烦。
萧墨渊没有理会沈知夏的解释,他的目光在苏眠空荡荡的脖颈上一扫而过,眼神又冷了几分。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留在项链中的那道护身印记,已经因为短时间的佩戴,转移并融入了苏眠的体内,正在悄然发挥着作用。
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
但是,项链本身却被取下来了。
是谁取下的?沈知夏吗?
想到是别人,尤其是那个明显对苏眠有所图谋的血族女人,碰触了属于他的“所有物”,并且中断了他预设的“标记”,萧墨渊心底那股无名的烦躁和掌控欲再次升腾起来。
这只不听话的小狐狸,果然还是欠调教。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苏眠,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但熟悉他的人却能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暗涌的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