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单膝跪在木栈道上，铁桶磕碰着发出沉闷声响。

水花溅湿了他的盔甲，冲刷着干涸的泥点与暗红污迹，却在盔甲接缝处积成浑浊的水洼。

他的手指笨拙地在金属表面来回刮擦，试图抠掉那些顽固的污渍。

「到底是养尊处优的王子，大概连洗衣都不会，又怎会懂得如何保养骑士的盔甲呢？」

露可可悄无声息，越过栅栏门，踏着月光停在五步外，抱臂看着少年徒劳的动作。

“穿着盔甲洗澡的蠢事，还不如抓只史莱姆来舔的更加干净。”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松开铁桶艾德里安，哐当巨响惊起夜栖的飞鸟。

当他看清来人后，惊吓又转为惊喜，眼底掠过一抹淡淡的期待。

「晨曦怎么会来这里？难道是想和我聊些什么？」

“脱了。”

少女似命令的口吻，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愣神了一下，不由得想起了某些地摊画本里的奇怪剧情。

“你不会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少女盯着他的脸，像是看穿了一切。

“没有！绝对没有！”

少年耳根发烫，他背过身去，解开盔甲扣带。金属搭扣相互碰撞的细响持续了一阵，最终栈道面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只留着那身灰色的防磨损内衬，布料被汗水浸得深一块浅一块。

……

露可可拎起厚重胸甲浸入池中，取出一柄毛刷，细致地刷洗关节处的积垢，再小心翼翼地清理浮雕花纹间的尘泥。

每个动作都格外专注，仿佛手中打理的并非冰冷的金属，而是值得珍视的宝物。

只是这盔甲的状况实在……

露可可看了一眼蹲在旁边，不知道在观望盔甲还是在观望她的少年：“常听人说，骑士的铠甲就是他的荣耀。”

“你的荣耀该长苔藓了。”露可可甩开黏在刷毛上的脏污：“特别是腋下这部分。”

说着，她又取出一瓶自己研制的炼金凝露，往水桶里滴了几滴。毛刷沾了沾泛起泡沫的清水，唰唰声起，那些积存已久的顽固污迹迅速消融……

少年局促地夹紧手臂，他看着她细心的摸样。某种温热的情绪在胸腔涌动，像初春的冻土下钻出嫩芽。

“在王都的时候，这些都由侍从打理。”他无意识地揪着膝边的草叶，“晨曦……你能教我吗？我会认真学……”

[系统提示：艾德里安对你的好感度增加♥X20。]

露可可突然加大搓洗力度，刷子摩擦的沙沙响。

艾德里安只得识趣的咽下了后面的话，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

当刷到腰甲部位时，“转身。”露可可忽然抬手用刷子打了打他的肩胛。

艾德里安顺从地露出后背，内衬布料因汗水紧贴脊柱曲线。她用刷柄轻点他肩胛骨之间的位置：“这里，每次挥剑都会移位。”

“铠甲不是铁棺材。”她扯动束带调整卡扣，“要留点空隙给肌肉活动。”

“嗯，我记住了，晨曦。”

……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只余下刷洗的沙沙声。艾德里安静静蹲在一旁，目光不知不觉从女的动作随上了她的俏脸。

今夜的她并没有戴那眼罩。

星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随着清洗的动作微微颤动。她的手指仔细抚过每一片甲叶，水流从指缝间漏下，带着细碎的闪光坠入池中。

当她俯身去够护腿，几缕发丝从耳后滑落，在夜风里轻轻飘扬。

艾德里安看得有些出神。他看见少女鼻尖沁出的细小汗珠，看见她抿唇时脸颊微微鼓起的柔软弧度，看见她手腕转动时露出的几道尚未结痂的浅痕……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微微一动，原来这位无所不能，从来都是风轻云淡的的晨曦小姐，也会受伤吗？

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吗……他忽然想起下午，少女为他挡开偷袭魔物的那一幕。

某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悄然萌芽，却又在意识到自己能力后化为无声的叹息。

凝露的清香随水汽散开，飘入鼻尖。

很特别的香气，像是薄荷混合了月光的味道，就像她一样，清澈中带着狡黠……总是让人难忘。

最后一件肩甲被放入清水中漂洗。她挽起的袖子滑落肘间，露出的小臂在星光下泛着瓷器般的光泽。

水面漾开的涟漪，随着她的动作将倒映的星光揉碎又重组，映着她的模样如梦似幻。

……

当所有盔甲部件都变得干净，摆放在栈道面的干净麻布上时，露可可终于直起身子，轻轻捶了捶微微发酸的后腰。

她转过头，瞧着痴痴望着她的少年，挑起眉梢~

“喂，王子殿下~”她用还滴着水的刷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傻看着姑娘帮你洗了半天衣裳，也不知道搭把手？”

“啊！”艾德里安猛然回神，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对……对不起！那个…哈哈……。”

又在紧张和尴尬过后，定定的看着露可可，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晨曦，你……那个……就是，就是……”

支支吾吾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能说清楚。

看着露可可饶有兴致地将双手背在身后，眉眼弯弯地等待下文，艾德里安更加慌乱。

情急之中，勇气几乎耗尽的艾德里安突然想到了某本画册里读到的句子……

“那个，今晚的月色真美啊……”他仰头望向月亮，低声说道。

“是啊，猹在遇到闰土之前，也是这么想的。”露可可歪着头，笑吟吟地回应。

“……”

艾德里安直接僵在原地……实在抱歉，那个故事他恰好读过。

露可可看着他那副窘迫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哎呀呀，我们博学多闻的王子殿下？”

她向前凑近半步，微微歪着头，故意拉长了语调：“那接下来，想偷瓜的猹，是不是该逃跑了？”

艾德里安的脸更红了，几乎要冒出热气。他猛地弯下腰，在一片叮铃哐啷的金属碰撞声里，胡乱地地抓起旁边麻布将摊开的盔甲部件胡乱裹成一团。

“我、我该去把装备收好了！”

他几乎是喊着说出，也顾不上包裹得是否结实，抱起那团沉甸甸的荣耀，转身逃也似的跑向村庄。

夜风卷起他灰色的内衬下摆，像一只仓皇的幼鸟扑棱着翅膀。

跑到栅门处时，忽听到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却不敢回头，只是把怀里的盔甲搂得更紧，连背影都写满了狼狈。

……

望着那个跌跌撞撞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露可可指尖轻轻擦过眼尾的笑出的眼泪。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了出来。

或许是想到了自家老妈露西亚提着钢叉追着艾德里安满地跑的画面？

完全没有注意到，系统提示里疯狂闪过的好感增加的提示。

而另一边，艾德里安一路跑回暂住的小屋，关上门，靠着木门缓缓滑坐在地上，心跳如擂鼓。

紧了紧怀里那团沉甸甸的盔甲，金属部件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他忽然想到了一句名言，真正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既然你是闰土。”艾德里安耳根微红，声音越来越轻：“那我……我愿意做那只猹……”

露可可：我不是，我没有！

✧✧✧✧

撵走了艾德里安，露可可终于能着手进行她真正的计划！

没错，她要尝试吸收水中的情绪之力，同时给水源添加一些触汁。

并没有投影的打算，之前投影那次失去彻底失去意识的教训还在呢，在者鬼地方失去意识那可不是明智之举。

蹲在栈道边，露可可重新将手探入池中，看了一眼刻印属性。

魔王权能四：【汲取】可将溢散的负面情绪转化为经验值。目标等级越高，转化倍率越高，[当前等级可吸取范围900米]。40级后，击杀精英级以下目标时不在获得经验。

心中默念：「汲取」

刹那间，露可可似乎看到了无数幻影从水底升腾，缠绕上她的指尖。

凝结的情绪之力，如同找到了宣泄般，疯狂涌入她的体内。

露可可仔细感应着身体以及周围的变化……

除了略微感到凉意之外，并没有其他感觉，周围也没有出现任何的异相。

松了口气，闭上双眼，感受着经验值飞速增长。等级数字疯狂跳动33、34……

眼前也在看不到那些模糊的影子，她缓缓抽回手，看了看经验条，稳稳停在了35级。「」

「还真是夸张啊……」

摩挲着冰凉的指尖，露可可发出了感慨。

怪不得游戏中的魔王只要出现，就能迅速成长为顶尖战力呢。

✧✧✧✧

往池水中滴了几滴触汁，露可可回到临时住所，唤醒【魔力结界】笼罩身体后，心满意足的沉入梦乡。

然而……等待她的并非安宁的沉睡。

梦中，她仿佛回到了那片刚刚汲取过情绪之力的池塘中央。

无数破碎的，或虔诚，或期待或恐惧的低语，在耳边不停的回荡：

“伟大的冕下……请允许我投入您的怀抱……”

“为什么是我...”

“吾主！您虔诚的信徒前来觐见！”

“丰饶的母神…”

“好痛苦...但是好幸福……”

“伟大的王！您回来吧！”

这些声音交织成密网，仿佛无数虚幻的身影将她层层簇拥。于此同时，脑海里不停的闪过各种被献祭的画面。

“呃~脑子……好满……要爆了……”

全身衣物被汗水浸透，露可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发出呓语。

……

“伟大的冕下！”

直到一声震耳的齐声呐喊，将她那片混沌的梦境中拽脱出来。

露可可猛地坐起，警惕四顾，发现木藤织就的窗外已经天已天光大亮了。

而那高声齐呼仍持续从外头传来，像是村民们在进行着某种仪式。

稍微思索，露可可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取出一面镜子，瞧着里头明显睡眠不足的小脸。

“每天都吸收的话……迟早得疯吧？”

嘀咕着收起镜子，努力挺直腰背，但那抹残存的倦意依然挥之不去。

推开房门，发现艾德里安和索菲娅早已等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