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后背那块淤青颜色由深紫转为青黄，提醒着他那晚并非梦境。艾莉娅则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默，甚至有些刻意的回避。她总是蜷在沙发最角落，抱着膝盖，视线低垂，仿佛要将自己缩成一团看不见的空气。只有在陈默递给她食物或换药时，她才会飞快地抬眼看他一下，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愧疚。

陈默试图让气氛轻松些。他像往常一样准备三餐，虽然艾莉娅依旧吃得很少；他给她换药时，动作尽量放轻，偶尔会说两句学校里无关紧要的趣事。但艾莉娅的回应总是很简短，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疏离。

直到第三天晚上，陈默从学校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印着附近便利店logo的小塑料袋。

艾莉娅依旧蜷在沙发里，听到开门声，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动，但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看过来。

陈默换了鞋，走到沙发前，将塑料袋放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艾莉娅的视线终于从膝盖上移开，落在了那个袋子上，带着一丝疑惑。

“给你。”陈默的语气尽量显得随意，“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着挺好看的。”

艾莉娅迟疑地伸出手，指尖碰了碰塑料袋，然后慢慢将它打开。里面是一个透明塑料盒，盒子里装着一块小小的、精致的草莓奶油蛋糕。鲜红的草莓切片点缀在雪白的奶油上，像雪地里落下的红宝石，散发着甜腻诱人的气息。

她愣住了，抬头看向陈默，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和不解。

“这是……给我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

“嗯，”陈默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摸了摸鼻子，“路过便利店看到的。觉得……你可能没吃过。”他顿了顿，补充道，“算是谢谢你那天帮我解围。”

艾莉娅低下头，看着手里那盒小小的蛋糕，久久没有说话。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塑料盒壁，指尖微微蜷缩。

陈默有些尴尬，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却看到艾莉娅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一滴，两滴……

晶莹的水珠砸落在透明的塑料盒盖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她哭了。

没有声音，只是安静地掉着眼泪。

陈默瞬间慌了神。“你……你怎么了？不喜欢吃蛋糕吗？还是我说错什么了？”他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艾莉娅没有接纸巾，也没有抬头，只是用力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没有。”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眼圈红红的，像只受尽委屈的小兔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默被她问得一怔。

为什么？

因为同情？因为契约？还是因为……那晚她挡在他身前时，那双映着光的琥珀色眼睛？

他自己也说不清。

“收留你，总不能饿着你吧。”他最终选择了一个最表面的理由，语气故作轻松，“而且一块蛋糕而已，不算什么。”

艾莉娅却用力摇了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不是的……我……我差点伤到你……”她指的是那晚失控的力量。

“那不是你的本意，我知道。”陈默打断她，声音放缓了些，“你不是道歉了吗？”

艾莉娅低下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从来……没有人给我买过这个。”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蛋糕盒子，“在深渊……或者别的地方……只有争夺，厮杀……或者……交易。”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和茫然。

“他们说我是魅魔，天生就会蛊惑人心，汲取欲望……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正常地……和别人相处。”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陈默，“和你签订契约，最开始……也只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甚至……不确定能不能信任你。”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心迹。

陈默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那双因为泪水洗过而更加清澈透亮的琥珀色眼睛。他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拿起纸巾，这次没有递过去，而是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动作有些笨拙，但很轻柔。

“那就慢慢学。”他说，“我也是第一次……和魅魔住在一起。我们扯平了。”

艾莉娅怔怔地看着他，任由他有些粗糙的指腹擦过自己的脸颊。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

然后，她破涕为笑。那笑容很浅，带着泪，却像拨开乌云后露出的第一缕阳光，纯粹而明亮。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打开蛋糕盒子，用附赠的小叉子挖了一小块，送进嘴里。

奶油和草莓的甜香在舌尖化开。

她眯起了眼睛，像只被顺毛抚摸的猫，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喟叹。

“好甜。”她说。

陈默看着她孩子气的反应，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喜欢就好。”

窗外的夜色浓郁，城市的光污染让星星隐匿不见。但在这间小小的公寓里，暖黄的灯光下，某种坚冰似乎正在悄然融化。

艾莉娅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每一口都极其珍惜。陈默坐在旁边，没有打扰。

或许，契约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她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那些“更麻烦的东西”何时会找来……这些问题依然悬而未决。

但至少在此刻，一块草莓奶油蛋糕的甜，暂时驱散了萦绕在两人之间的不安和隔阂。

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陈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