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球同步轨道之上,永恒的日光与深邃的星空之间,悬浮着一座人类肉眼无法观测的庞然巨物。它并非规则的几何形态,更像是一朵在真空中悄然绽放的金属之花,层层叠叠的装甲板下,隐约可见幽蓝色的能量脉络在缓缓流淌。这是浮士德组织的移动总部与最高杰作,第一艘太空战舰——歌德号战列舰。

战舰核心,舰桥。

这里没有传统战舰的喧嚣与忙碌,只有近乎神圣的寂静。巨大的环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复杂到令人目眩的全息投影,那正是“歌德号”自身不断微调、最终成型的蓝图。柔和的光芒照亮了站在投影前的两个人。

查理曼元老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西装,肩上没有任何标识,唯有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容纳星海的眼睛,昭示着他掌控的权力。他凝视着投影中一个仍在闪烁、尚未完全点亮的核心区域,眉头微蹙。

"核心矩阵的能量耦合依旧不稳定。"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在空旷的舰桥内轻轻回荡。"我们需要一种特殊的催化能量来完成最后的启动序列。"

站在他侧后方的埃克特·托雷斯,身姿挺拔如标枪。他穿着正式的护民官制服,肩章上的鸢尾花徽记在幽光下泛着冷冽的银辉。他的目光同样锁定着那片黯淡的区域,沉声回应:"是,根据设计图,启动需要大量湮灭能。而我们现有的储备已经告急。"

就在这时,全息投影的一角,一个不起眼的探测器图标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发出持续而稳定的脉冲信号。一连串复杂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最终在投影中凝聚成一个清晰的三维模型——地球的亚洲板块被高亮,坐标迅速锁定,不断放大,最终定格在青藏高原,日喀则地区的一片苍茫山脉之下。一条蕴藏着惊人能量反应、在地质结构中如同金色血脉般延伸的矿脉模型,赫然呈现。

舰桥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只有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以及那矿脉模型散发出的、诱惑般的金色光辉。

查理曼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但旋即被更深的忧虑覆盖。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日喀则的矿脉模型被单独提取、放大。

"时机……既是机遇,也是考验。"他低声自语,像是说给埃克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看向埃克特,"埃克特护民官。"

"在。"埃克特挺直脊背。

"就在三小时前,探测器在最终调试阶段,捕捉到了这个信号。我们时间不多。"查理曼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机密事项特有的凝重,"元老会将在七天后进行表决,决定‘歌德号’的最终启用方案,以及……如何对待这类资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宏伟的战舰蓝图,最终回到埃克特脸上:"大卫元老和他的支持者们,他们的方案你是知道的。"

埃克特的肌肉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大卫元老,那位以铁腕和绝对理性著称的鹰派领袖,其方案简单而残酷:凭借浮士德绝对的技术与军事优势,直接武力接管所有已探明的湮灭能矿脉,清除任何可能的阻碍。在大卫的计算里,地球各国武装力量在一个月内就会被彻底摧毁,为此付出的任何代价都是确保文明存续的必要成本。

"他们认为,犹豫和妥协是软弱,是危险的奢侈。"查理曼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我相信,我们掌握力量,不是为了成为新的主宰,而是为了守护。暴力与恐怖催生的胜利,其根基必然是仇恨。"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所以,我们必须走在他们前面。我以元老权限,授权你的鸢尾花班前往日喀则。他们的任务,是以最高效率完成对矿脉的精确勘察,评估其储量与开采可行性。记住,他们只有五天时间。五天后,无论结果如何,必须撤离勘察区域。"

埃克特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但他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担忧:"长官,请允许我直言。鸢尾花班……他们才刚刚组成。海因里希与其他成员之间的隔阂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因之前的决斗和她的……极端训练方式而加深。团队的默契远未形成。以他们目前的状态,执行如此关键且时间紧迫的任务,风险很高。我认为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整合训练。"

查理曼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反而露出一丝理解和预料之中的神情。

"我知道,埃克特。我阅读了你提交的所有报告,包括海因里希近期的……极端训练记录。"查理曼的声音平和而深邃,"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更需要这个机会。"

他走向全息星图,目光投向那颗蓝色的星球:"一个团队真正的凝聚力,往往不是在训练场上形成的,而是在共同面对真实挑战的压力下锻造的。信任不是在模拟战斗中给予的,而是在真实的困境中赢得的。"

他转向埃克特,眼神锐利:"这个任务,时间紧迫,但就任务性质而言——在地球本土,面对的是已知的地形和潜在的外交伙伴,而非直接的军事威胁——它已经是目前情况下我们能找到的‘最安全’的重要任务了。他们需要这次历练,需要证明自己,也需要彼此证明。这不仅仅是关于矿脉,埃克特,这也是关于鸢尾花班能否真正成为一支可靠的力量,关于那个女孩能否找回与世界的连接。"

埃克特沉默了。他明白查理曼的远见。温室里的花朵无法抵御风雨,雏鹰必须被推下悬崖才能学会飞翔。将一支充满内部矛盾的队伍投入一个高压但相对可控的真实环境,确实是促使他们快速成长、被迫合作的残酷却有效的方式。

"我明白了,长官。"埃克特的声音恢复了沉稳,但其中多了一份沉重的责任感,"我们将确保拿到关键数据,为您的协议提供最坚实的基石。同时……我会尽力引导他们,度过这次考验。"

"五天之后,"查理曼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将亲自启动谈判程序,利用最后两天时间,与中方进行接触,争取在元老会表决之前,达成一份关于该矿脉的《共同开发与技术共享协议》。"

埃克特瞬间明白了这个计划的全部重量与风险。这不仅是一次勘察任务,更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一场在元老会内部进行的、无声却至关重要的政治博弈。一旦成功,一份合法的国际合同将成为阻止大卫元老开战意图的最有力枷锁。

"我明白了,长官。"埃克特的声音沉稳如山,"我们将确保拿到关键数据,为您的协议提供最坚实的基石。"

查理曼点了点头:"很好。记住,埃克特,你们此行,背负的不仅仅是几份勘探数据。你们背负的,是避免一场可能将半个世界拖入战火的希望。行动必须绝对保密,不仅是对外界,更是对……我们内部的某些眼睛。"

"鸢尾花班,将不负所托。"埃克特右手握拳,重重扣在左胸的浮士德徽记上,行了一个标准的护民官军礼。

"愿理性指引你们。"查理曼抬手回礼,目光再次投向那浩瀚的星图与下方美丽的蓝色星球。

埃克特转身,大步离开舰桥。他的脚步声在金属廊道上回响,坚定而急促。他知道,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而他的鸢尾花班,就是插入这场战争最前沿的第一柄尖刀。

在远离地球的柯伊伯带附近,悬浮着一艘线条流畅却透着肃杀之气的巨型战舰。它的轮廓与帝国国防军的"瓦尔哈拉"级战列舰相似,但通体覆盖着深邃的漆黑涂装,仿佛能吸收周围的一切光线,唯有舰首两侧喷涂着巨大的、咆哮的狼头徽记,在星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这便是墨菲斯托帝国党卫军——赫尔之鞭的旗舰,"悲恸王座"号。

战舰深处,指挥王座厅。

这里没有任何柔和的光线,只有从墙壁和地板缝隙中透出的、如同熔岩般的暗红色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前厅。空气冰冷,带着金属和臭氧的味道。

奥托·芬里尔元帅,就坐在大厅尽头的黑色金属王座上。他身材高挑,即使在坐着时也保持着优雅的仪态。一头银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露出宽阔的额头和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元帅制服,金色的绶带与繁复的帝国鹰徽在暗红光芒下若隐若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绿色的眼睛,如同深潭中的祖母绿,美丽,却冰冷得毫无生气。

他修长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趴伏在王座旁的一头机械巨狼的头部。那巨狼眼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引擎怠速般的轰鸣。

一名穿着赫尔之鞭黑色军装、面色苍白的副官,正谦卑地低着头,用毫无波澜的声线汇报着:

"……根据潜伏在柯伊伯带的间谍卫星传回的情报,罗密欧·理查德将军的直属部队,一支精锐侦察小队,已于标准时间12单位前,潜入了太阳系。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第三行星。"

当听到"地球"这个词时,芬里尔抚摸机械狼的手指微微一顿。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绿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第三行星"他轻声重复,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让下方的副官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那个潮湿泥泞的摇篮,那些顽强得令人厌烦的虫子。"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优雅却冰冷的弧度,"罗密欧……那个总是满口荣誉与底线的伪君子。他以为派出几只小老鼠,就能在我赫尔之鞭的地盘里擅自行动?"

他轻轻拍了拍机械狼的头,那巨兽顺从地站起身,无声地走到一旁。

芬里尔从王座上缓缓站起,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他走向大厅一侧巨大的观察窗。窗外,是浩瀚无垠的星空,以及更远处那颗依稀可见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星球。

"那颗星球,以及它上面的反抗组织,"他背对着副官,声音平静得可怕,"是我们赫尔之鞭的采矿场,是用来磨砺爪牙的磨刀石,是让小伙子们放松的……游乐园。"

他猛地转身,眼中的绿色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那优雅的假面下透出刺骨的寒意。

"任何敢未经我的允许,擅自闯入我领地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元帅阁下,您的意志?"副官将头埋得更低。

芬里尔走回王座,手指在王座扶手的某个符文上一点。一道全息通讯光幕在他面前展开,光幕中映出一张脸。那张脸被一道从额头划过左眼直到下颌的狰狞疤痕破坏,仅存的双眼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破坏欲与狂热。他穿着赫尔之鞭特有的黑色动力甲。

"塔那托斯万岁!元帅!"瓦洛克的声音沙哑而兴奋,如同金属摩擦。

"瓦洛克。"芬里尔叫出他的名字,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

"您忠实的部下聆听您的号令!元帅!"

"带着你的狂徒小队和‘泰坦’,去地球。"芬里尔的命令简洁直接,"找到国防军的那支侦察小队,然后,把他们连同他们接触过的所有本土生物,彻底从这个宇宙中抹掉。用最响亮的方式,告诉罗密欧,我的手伸到哪里,哪里就是赫尔之鞭的猎场。"

瓦洛克脸上的电子疤痕兴奋地闪烁着红光:"如您所愿,元帅!我们会用他们的骨头和那些虫子的血,为您献上一场盛大的死亡庆典!塔那托斯万岁!"

"记住,瓦洛克,"芬里尔的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光幕,那冰冷的杀意几乎要满溢出来,"我不要俘虏,不要情报,我只要结果。让国防军的那群绅士知道,谁才是帝国真正的獠牙。"

瓦洛克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颤,狂热地吼道:"塔那托斯万岁!"

通讯光幕熄灭。

芬里尔元帅重新坐回他的黑色王座,恢复了那副优雅而冰冷的姿态。他轻轻挥手,副官如蒙大赦般躬身退下。

他独自坐在无尽的暗红光芒中,目光再次投向观察窗外那颗遥远的蓝色星球,嘴角浮现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如同发现新玩具般的期待笑容。

"猎杀游戏……开始了。"

而在悲恸王座附近,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与液压系统的嘶鸣,一艘造型扭曲、如同黑色蝙蝠般的小型驱逐舰,悄无声息的脱离了编队,融入了深空的黑暗之中,向着太阳系,向着地球,疾驰而去。

两股暗流,一股怀着微弱的和平希望,一股带着纯粹的毁灭意志,正从宇宙的不同方向,向着同一片古老的土地,奔涌交汇。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