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楚幼昏迷住院的第一天起,林墨就再没踏足过执剑人分部。
所有事务都被他丢给了赵东原和顾千城处理,而他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看护。
一晃三天过去,林墨下巴冒出了不少青色胡茬,整个人笼罩在一层肉眼可见的低气压中。
他坐在床沿,动作轻柔地扶着楚幼帮她侧过身,仔细按摩了一会儿后背,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平,把被角仔仔细细地掖好,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耐心。
林墨刚忙活完,病房门便从外面被人轻轻推开。
顾千城拎着盒饭走了进来,随手放在小茶几上,看了林墨一眼说道:“吃饭了。”
林墨低低'嗯'了一声,耐心地将楚幼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轻轻归拢到耳后,这才起身走向茶几,打开餐盒开始吃他今天第一顿饭。
顾千城缓缓踱到窗边,双臂抱在胸前,沉默地望着窗外的都市霓虹。
病房里一时只剩下楚幼清浅规律的呼吸声,以及林墨默默吃饭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
顾千城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陈欣雨和陆燃,还是没找到……能搜的地方都搜遍了,他们俩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闻言,林墨的筷子稍稍一顿。
紧接着又蒯了一大口饭送进嘴里,机械地咀嚼、吞咽下去后,才用嘶哑的声音开口:“没事。”
他抬起眼,眸底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这笔债,我会亲自讨回来。”
顾千城缓缓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转头看向林墨,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点玩味:“好深情的发言啊,话说……你真的不介意吗?”
林墨反问,“介意什么?”
顾千城用下巴朝病床的方向点了点,语气平淡:“学妹是妖族,还把你骗得那么惨,心里就一点芥蒂都没有?”
闻言,林墨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
“有,也没有吧。”
顾千城挑眉:“哦?说来听听。”
林墨放下筷子,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语气是罕见的认真:“她是不是妖,我不在乎。”
他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飘向病床上那张安静的睡颜,“至于她骗我的事……我心里的确有点在意。”
闻言,顾千城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然而,林墨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愣住了。
“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林墨的视线重新聚焦,带着一种清晰的执拗,“既然死亡是她一手塑造的谎言,那在此之前,她对我说的那些话……应该也是假的吧?”
他微微蹙起眉,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这才是……我最在意的事。”
话音刚落,顾千城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错愕。
他上下打量着林墨,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违心或表演的痕迹,但林墨的目光坦荡得近乎纯粹。
愣了好几秒,顾千城才像是终于消化了这句话的含义,他抬手扶额,发出难以置信的哀叹:“不是吧……纯爱战士+究极舔狗?学弟,你这人设版本也太落后了吧?!现在不流行这个了啊!”
“你不懂……”林墨重新捧起盒饭,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学姐她,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人。”
“骗你也叫温柔?”顾千城被气笑了。
林墨点头,语气笃定道:“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无敌了,学弟。”
见顾千城一脸不以为然,林墨犹豫片刻,还是低声讲起了往事。
“那时候我刚入学,十七岁,性格比现在更闷,基本不跟人交流,整天泡在训练馆。”
他的声音渐渐沉入回忆,“有一天练得太晚,想回宿舍发现大门已经锁了,我就打算在馆里将就睡一晚……”
“结果呢?”顾千城好奇地凑近。
林墨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结果我听见楼上好像有人在说话——像吵架……我偷偷摸上去,发现一直锁着的天台门那天居然没锁。”
顾千城挑眉,“是清浅在天台上吗?”
林墨点头:“是学姐……她当时是武道社社长,在学校里很出名,和她吵架的是那届的副社长,名字我记不清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些许无奈,“那人正在跟学姐表白,被拒绝后还喋喋不休,把学姐惹恼了。”
“哈哈哈哈!”顾千城突然爆笑出声,“那傻卵难道没听说过清浅刚入学时的光辉事迹吗?当年有个不长眼的跟她表白,她直接把人家打进医院,还放话谁再敢来就把谁送进去住一个月。”
他笑得前仰后合,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继续道,“结果还真有不信邪的继续纠缠。”
“清浅一气之下把那几个都送进了医院,最惨的是有个倒霉蛋,住院二十几天好不容易出院,结果回学校当晚就被人敲了闷棍,又被救护车拉走了!哈哈哈哈……”
“你学姐主打一个言必信行必果,说了一个月就一个月。”
林墨听着也忍不住轻笑。
他缓缓抬眸,看向病床上熟睡的人,眼神愈发温柔:“那天在天台上,我听见学姐对那个副社长说——”
他模仿着楚幼当时冷冽的语气,“你恐高不?”
“不恐高我让你飞,”顾千城拍腿大笑,“恐高也得飞!是不是这句?哈哈哈哈哈……”
“嗯。”林墨的目光飘向窗外,仿佛又看到了那夜的星空,嘴角挂着浅笑,“然后学姐就把他从天台上踹下去了,踹完转过头就冲着我这边来了句:这一脚帅不帅?”
顾千城瞪大眼睛:“她发现你了?”
“对,”林墨点头,“我硬着头皮走出去,她看见是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她说,原来是你啊,天天自己瞎练的小屁孩儿。”
“她居然记得你?”
“我也很意外,”林墨轻声道,“但她确实记得,而且完全不在意我偷听,反而关心我是不是没吃饭,还带我溜出去吃了一顿火锅。”
说到这里,林墨的眼中闪着温暖的光:“那是我入学以来,第一次有人记得我,第一次有人关心我饿不饿。”
顾千城安静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林墨。
“从那以后,学姐每次在训练馆见到我,都会跟我打招呼,”林墨的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有时候会给我一瓶水,有时候提醒我别练太晚,或许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
他没有说完,但顾千城已经懂了。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片刻后,顾千城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这次没有再调侃,只是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林墨的肩膀。
这一刻,他似乎终于理解了林墨那份看似固执的信任从何而来——那是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里,由一瓶水、一碗面、一句问候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温暖。
而这些细碎的温暖,足以让一个人无条件地去相信另一个人。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楚幼忽然不安地动了一下。
林墨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这细微的动作,几乎是瞬间就从椅子上弹起,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俯下身轻声呼唤:“学姐?你能听到吗?是不是醒了,学姐?”
可楚幼依旧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林墨以为是自己过度紧张产生了错觉,准备直起身时——楚幼的手臂却突然从被子里伸出,准确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林墨整个人僵在原地。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柔软,带着不正常的滚烫。
他下意识低头,目光落在楚幼脸上。
她双颊泛着异常的红晕,呼吸急促,身体在被窝里难耐地轻轻扭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更让他大脑空白的是,楚幼无意识地用发烫的脸颊蹭着他的手臂,唇间溢出一声模糊而黏腻的呢喃——
“林墨,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