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否要下杀手，乔可儿转头看向了惊魂未定的少女。
“不……不能杀他！”奈丽脸上血色尽失，声音带着哭腔，“凯瑞少爷如果死了，他父亲，老男爵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会把小镇翻过来，他会不计代价地报复你们，我……我也会被牵连的……”
“可就这样放了他，等他醒过来，我们不是更麻烦？”乔可儿重甲下的声音带着现实的考量，她轻车熟路地把问题抛给对凯瑞更熟悉一些的奈丽。
“不会的！他、他喝醉了就是这样！之前……之前有过这样的事情。”奈丽急忙辩解，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之前有一次，他被一个新来的马夫揍晕在巷子里，醒来后什么都记不得了！真的！”
艾伦沉默地听着，目光在昏迷的凯瑞和焦急的奈丽之间扫过。
他从刚到手的钱袋里，数出三十枚塔克铜币，塞进奈丽冰凉的手里。
“奈丽，能再麻烦你一趟吗？”他的语气温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去弄点酒来，越烈越好。”
奈丽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铜币，又抬头望向艾伦那张带有北疆特征的深邃面孔，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掠过心头，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好、好的！我就在‘橡木桶’酒馆工作，很快就能回来！”
她提起裙摆，像一只受惊但找到方向的小鹿，飞快地跑出了小巷。
不过一刻钟，奈丽就抱着一大罐散发着浓烈麦芽气息的啤酒回来了，气息还有些微喘。
艾伦接过酒罐，毫不犹豫地将里面大半的劣质麦酒泼洒在凯瑞身上和周围的地面，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掩盖了之前战斗的细微痕迹。
“好了，”艾伦拍了拍手，对乔可儿使了个眼色，“现在，他只是一个醉倒在垃圾堆旁的倒霉蛋。”
乔可儿则拿过剩余的啤酒，小酌一口，给出评价，“还行。”
然后顺着铠甲的缝隙将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没有毒，乔可儿都乐意尝一尝。
（这样说并不准确，应该说只要没有剧毒，她都乐意品尝一下。）
……
奈丽居住的阁楼狭窄却整洁，位于“橡木桶”酒吧的顶层。空气中混合着陈年木料、啤酒麦芽和少女衣物上淡淡的皂角香气。
在支付了一笔不菲的“临时住宿费”后，酒吧老板——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胖子终于勉强同意让这两个“奈丽的远房表哥”暂住几天。
摇曳的烛光下，奈丽小心翼翼地替艾伦擦拭着胸口被火球灼伤的皮肤。
她的动作轻柔，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艾伦的脸，眼眸里充满了越来越浓的探究和难以置信。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有些胆怯却带着又带着笃定：“我……我不会认错的。
我从小就有一种能力，只要是见过的人或东西，就绝不会忘记。”
她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在烛光下闪闪发光，直视着艾伦：“您是哲思术士艾伦大人。
公国都城广场中央有一个雕像群，那个男人……和您一模一样。还有……”她的目光转向角落里穿着黑色重甲的乔可儿，“他是毁灭之主巴巴罗斯大人，传说他为了小队继续前进而战死了……
您不是在三年前的封魔之战中，与魔王同归于尽了吗？”
空气瞬间凝滞。
乔可儿操控的重甲发出一声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艾伦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轻轻挡开奈丽的手，合好临时找来的粗布上衣，露出了一个温和而坦诚的笑容：“你认错人了，小姑娘。我叫李秋晨，来自大陆北疆。
至于他……”他指了指重甲，“可不是什么毁灭之主。”
他走到重甲旁边，敲了敲冰冷的胸甲，用一种略带调侃的语气说：“老四，别装神秘了。
出来让这位热心肠的小姑娘看看，省得她总是胡思乱想。”
在奈丽惊讶的目光中，沉重的黑色铠甲发出一阵“咔咔”的轻响，胸甲和头盔的部件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打开、收缩、折叠，化作一个简单的黑盒。
最终，从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战争机器里，钻出来一个扎着高马尾，脸上还带着几点雀斑的娇俏少女。
乔可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对着目瞪口呆的奈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显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嗨！我叫乔可儿。
这个大家伙帅吧？我可是巴巴罗斯大人的铁杆崇拜者！
花光了所有积蓄，才从一个黑市商人手里淘到这套仿制品，是不是超像？”
奈丽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活力四射的少女，又看了看那套结构精妙，绝非一般仿品的铠甲。
封魔小队中那位来历神秘的巴巴罗斯一直都有一大堆追随者，这样的解释似乎也算合理。
她最后看向一旁黑发黑瞳，那个自称李秋晨的青年。
那自小过目不忘的能力告诉她，这张脸就是雕像上的哲思术士艾伦。
可……如果他们是传说中的英雄，为何要否认呢？又为何会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这里？
理智与感知产生了巨大的矛盾，让她陷入了混乱。
她多么希望眼前的男人就是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哲思术士大人，这样就可以帮助她摆脱困境，甚至能带她找回奈德。
“可是……您的脸……那座雕像使用的是黑铁，从远处看，五位勇者的脸部都不甚清晰，但是我看得很清楚，很认真，您的脸和艾……”奈丽还想坚持。
“大陆上长得像的人有很多。”李秋晨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至于你说的那两位封魔的英雄，他们已经牺牲了。
我也很敬仰他们，能被你当做那位大名鼎鼎的哲思术士，我很荣幸。”
李秋晨嘴角勾笑，耸了耸肩，“但我们是李秋晨和乔可儿，只是两个……遇到点麻烦的普通人。”
他的眼神深邃而真诚，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李秋晨这个人，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永远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扯出一个谎，甚至可以说得煞有介事，让人信服。
奈丽看着他，又看了看正在做鬼脸的乔可儿，心中的笃定第一次动摇了。
或许……真的是自己太想当然了，大概是自己太希望出现一个人救赎自己。
死去的英雄复活什么的，这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
“好、好吧……对不起，是我冒犯了，李……李秋晨先生，乔可儿小姐。”奈丽低下头，选择了暂时接受这个解释，但心底那份怀疑的种子，却并未完全消失。
“没有什么冒犯的，恰恰相反，被你当做那位大英雄，我还蛮开心的。”李秋晨微笑着回应，接着纠正道：“不过，我现在既然是你的表哥，你应该喊我秋晨哥哥。”
“好、好的，秋晨哥哥。”小姑娘脸色微红，散着热气，“还有可儿姐姐。”
就在这时，楼下酒吧的喧闹声中，几句醉醺醺的对话隐约传了上来：
“……听说了吗？镇子东头老约翰家的牲畜，昨晚又发疯了，已经被打死了……”
“又是这样？这鬼地方越来越邪门了……”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怕什么？！”有人不满地嚷嚷起来，“镇长已经去了城里接神殿的法师了，很快……很快就能把那个东西彻底解决。”
乔可儿收起笑容，与李秋晨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看来这个平静的小镇，藏着的问题比一个纨绔子弟要多得多。而他们这两个“普通人”，似乎已经被卷入了麻烦之中。
“好了各位，快到宵禁时间了，再过一刻钟，巡逻队就要过来了。
喝好的诸位还是抓紧时间回家吧。”老板泰德敲了敲长桌，朝着众人道。
“嘿！泰德，没听说过开酒馆还赶顾客的。”靠在酒柜上的男人不忿地砸着木杯。
“怀特，如果你能付得起房钱，我倒是不介意很你留下来睡一夜，承蒙关照，十五塔克。”泰德用大肚子顶开门柜门，招呼着众人尽快离开。
楼下在一阵喧闹后很快归于平静，酒馆老板泰德取下酒馆门上插着的圆杆，关好门。
夜，越发的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