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溯放下筷子，看着满桌的菜肴，又看了看安静坐着的洛无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接点破？肯定不行，那只会让她更难堪。
装作不知道？似乎也不行。
他揉了揉眉心，感觉这比参悟《万化归瞳图》还要麻烦。
“这师妹……虽不是主角，但也是个麻烦人物啊。”他在心中再次感叹，但这一次，语气里少了抱怨，多了几分怜惜。
稍微想了想，张溯就决定先不管洛无暇了，自己先吃爽了再说。
他又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虾仁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看也不看只喝汤的洛无暇了。
中途，他甚至又招来小二，指着菜单上几道价格不菲的招牌菜：“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再来一份。”
洛无暇抬眸，视线扫过桌上迅速堆积、灵气氤氲的菜肴，唇线微微抿紧，最终还是归于沉默，垂下了眼帘。
张溯恍若未闻，自顾自地继续品尝。
新上的菜肴很快堆满了桌面的空隙，原本宽敞的圆桌此刻显得有些拥挤，灵肴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姿态优雅却速度不慢地吃着，直到感觉腹中传来饱胀感，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
“唔，差不多了。”他拿起一旁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手，随意道，“师妹，吃好了吗？我们买单走人吧。”
这时，洛无暇的目光再次扫过满桌的菜。
许多菜肴只被动了几筷子，那盘新加的“琉璃赤焰兽蹄”更是完好无损，泛着诱人的光泽和一缕缕精纯的火系灵气。
她的视线在那盘珍贵的兽蹄上停留了一瞬，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这些还没吃完……”她看向张溯，清冷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不赞同。
张溯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哦，吃不下了。这些就不管了。”
他作势要起身，语气轻松地补充道：“没事，之后小二会处理的。要么端下去后厨他们自己分了吃，要么就直接倒了，拿去喂灵兽园的畜生。总归不会浪费的，放心。”
“倒了……？！”
洛无暇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张溯。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轻微的响声。
“……不可。”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急切，“如此娇奢……”
她看着张溯真要走，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极轻却坚定地拉住了他的袖角，阻止他的去路。
张溯已经半站了起来，感受到袖口传来的微弱却执着的力道，回头看她，挑眉。
洛无暇迅速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避开他的视线，盯着满桌的菜肴，声音微弱却清晰：“这些菜……我们带走。”
张溯挑眉，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带回去？算了算了，我只喜欢新鲜现做的。过餐的菜肴，灵气逸散，风味也差了，我不喜欢。还是倒了干脆。”
洛无暇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指节微微发白。
她抬眼看他，眼神近乎痛心。
“这些菜……很多人……”她的声音极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进行最后的控诉，“一生……也未必能吃上一口。”
这话语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是她内心深处对生存资源最基本的敬畏，与她过往可能经历的苦难烙印。
张溯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那副混不吝的少爷模样，耸耸肩道：“确实。不过，那也与我们无关、各人自有各人命。”
他眼神带着几分戏谑地看着她，“谁让你刚才不帮忙吃呢？现在留下这么多，我是真吃不动了~好了，走吧。”
说完，他彻底转过身，迈步就向包间门口走去，姿态决然。
身后没有传来言语，只有更加急促、几乎带着些许踉跄的脚步声。
张溯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只见洛无暇已经站到了桌边，紧紧攥着衣角，像是下了极大的、甚至是违背某种内心准则的决心。
她不再看他，直接拿起之前几乎没用的筷子，夹起一大块“百珍煨凤爪”，几乎是机械地、带着一种惩罚意味地塞入口中，用力咀嚼起来。
然后是那盘没动过的赤焰兽蹄，晶莹的虾仁，翠绿的灵蔬……她吃得很快，近乎狼吞虎咽，仿佛不是在品尝美味，而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仪式，一场对“浪费”这种行为的强烈抗争。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倔强的、甚至是笨拙的急切，与刚才清冷疏离的形象判若两人。
张溯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原本白皙的小脸因急促的进食和内心的挣扎而微微泛红，看着她偶尔被噎到，悄悄用拳头抵住胸口，又赶紧喝口汤顺下去。
他心中暗笑：“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桌面上所有的盘子都变得空空如也。
洛无暇甚至用勺子将盛汤的盅底刮得干干净净，连那些用作点缀、通常会被弃之不食的灵姜和葱段，她也一一吃了下去。
彻底的光盘行动。
张溯适时地发出一声故作惊讶的“哇哦”，夸赞她道：“师妹胃口真不错，吃得很干净呢！”
洛无暇放下餐具，运转体内的灵气，不着痕迹地抚平腹中的饱胀感，并用除尘术拭去唇角的油光。
她抬起头，看向张溯，眼神里带着几分完成任务的如释重负，又混杂着被看穿的窘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对他行为的无奈。
“我……并非想吃，”她偏过头，声音低不可闻，“只是……见不得如此。”
张溯从善如流地点头，笑容越发灿烂：“是是是，都是我逼你的，师妹最是勤俭持家，嫉奢如仇。师兄我都明白。”
他嘴上应和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新来的师妹，表面冷得像块冰，内里却固执、傲娇，还带着因过往苦难而生出的、近乎偏执的节俭与对资源的珍视。
往后在这悟道峰上，他看来是不会太无聊了。
多逗逗她，肯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