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跟舜相隔只有几步之遥,然而我却好像爬了很久才终于来到他的面前,将他搂在怀中。我紧紧抱住他的肩膀,试图缓和他剧烈的颤抖。他全身冒满冷汗,脸上的面具终于在此刻滑落。在此刻,我也幸运的得以亲眼见证弗林另一个秘密——舜的真容——的揭开!

看清他真容的刹那,我忽然想起一句流传于弗林女子之间的用来形容舜的诗句: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注1)。

棱角分明的脸庞,精致的剑眉,漆黑的双眼,英挺的鼻梁以及薄薄的双唇。

如果他没带面具,没受伤的站在面前,我或许可以想象得出那句诗句所描绘的景象。

可是……

此刻的舜,脸色白得有如骷髅一般。他双眼慢慢转向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由于双唇抽痛得太过厉害,根本说不出任何言语。他的眼神中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一股认命的悲哀。他伸出一只染满鲜血的手试图要去够刀,可惜他的刀远在房间的另外一侧。至于他的另一只手,则是想尽办法要把流出来的内脏塞回自己体内。地上的血液跟内脏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臭味。此时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伴随越来越浓厚的抽气声,似乎每吸进一口气都需要经历极大的痛楚一般。

他就要死了。我们两个都非常清楚。

就在这时,我陡然想起一个东西,它虽不能起到救治的作用,但是却可以缓解舜的痛苦。我急忙从衣兜里取出先前赫伽罗送给我的以备不时之需的白瓷瓶——冰晶尸棺——世间最珍贵,药效最强的麻醉药!

我以最快的速度从瓶中倒出一枚冰晶尸棺,它的模样就和珍珠无异,但是其内部却点缀着无数蓝紫色的光点。

我无暇继续欣赏它的美丽,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入了舜的嘴中。当我看到药丸滑入舜的喉咙后,不由得松了口气。

几乎是同时的,那道残影在我面前停了下来,凝聚成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我已经有好久没见过的身影。

我早该知道了,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能做到这种事。她摆出一个优雅的姿势,愉快地对我微笑。她总是喜欢炫耀自己的能力。此刻,她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里拿着裁决之戒的盒子,显然是在她扯出舜内脏的同时顺手取走的。

她在我面前晃了晃盒子,好像在炫耀什么奖品一样,然后若无其事地将其夹在腋下。

“虽然我的收费已经过高了,但你们肯定不介意再为它付一笔钱的吧?”

代表者张口欲言,不过话到口里又缩了回去。

“欢迎回到弗林,坠梦。”我以一种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声音说道。“好久不见了,是不是?”

“喔,两年了,亲爱的。不过你是知道我的,我最喜欢跟老朋友聚聚了。”

坠梦,狐妖一族前任族长,坠心狐梦的简称。身材修长,举止优雅,美艳动人,久经世故,体态曼妙。

她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邪异妖媚的惊人魅力,搭配着一种有如贵族般的傲慢神情,对一切都显得不屑一顾。

她的脸部拥有完美的骨架,宽广的额头,淡红的双眼以及丰润的双唇。除了头顶那对高高立起的红色狐耳外,其他部位都几乎与人类无异。

就如同大多数狐妖那般,坠梦热衷于暗杀、政变、偷盗等诸如此类的事;并且她还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和我一样——强大的遗传力量。不过她的力量似乎产生了变异,变得比她的同源更加……没有节制!

坠梦拥有的一切使她始终傲然于所有同族之上,并最终让她坐上了族长的位置。

大部分的时间,她不愿意跟弗林有任何瓜葛,因为她认为这地方配不上自己的格调。不过我认为她只是不喜欢面对真正的竞争对手罢了。

不过坠梦倒也真有了不起的地方。她随时随地都可以跟人动手,而且从古至今都不曾败在任何人的手里。

她之所以这么厉害,主要还是因为她那股变异了的遗传力量的关系。

我见过她的同源,也就是同一种,但没有产生变异的遗传力量。这股力量可以使拥有者夺取一件其他人的特殊能力,然后化为己用。

然而坠梦的却发生了变异,她可以无休止,不限量的夺取他人的力量,并以其他同源难及的速度将其同化。

她背上披了一张狼人的毛皮,毛茸茸的又厚又重。她亲手从对方身上割下这层皮,将其披在自己身后,并让狼人的大口盖上脑袋,口中的尖牙扣住额头。这张皮可不只是穿了好看而已,她利用自己的魔力为狼人的皮注入生命,并使它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如今狼人的毛皮都被她所占有,好处就是她同时也取得了狼人自我医疗的能力。

她胸前闪闪发光的金色盔甲乃是龙皮所铸,世间没有任何武器可以将之刺穿。她手上的长手套其实是由血族的皮肤制成,也是她赤手空拳自对方身上剥下来的。

至于她脚上的皮质靴子则是第一次见到,我看不出是从哪里夺来的。坠梦的遗传力量让这一堆宝物都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进而使得她成为无人能敌的狠角色。

坠梦是个彻头彻尾凭借自己双手打造而成的女人。

她的外表最令人吃惊的地方就在于左右两边脸并不对称。她左半边脸的肤色显然比身体其他部分的颜色都暗上许多。这是因为曾经有个敌人撕掉了她半张脸,于是在将对方杀害之后,坠梦就把对方的脸撕下来代替自己原先的脸。这半边新的皮肤看起来比较年轻、紧绷,并且跟附近皮肤紧密密合。

只要价钱合适,或者目标有挑战性,或者目标拥有想要的能力,坠梦可以去任何地方杀害任何人。

我紧紧搂着舜的身躯,“冰晶尸棺”果然名不虚传,舜已经不再发抖了,他的双眼也变得平静了许多。虽然痛觉消失了,但是身体的溃败却没能得到治愈。

鲜血自他口中喷出,沿着嘴角流至下巴。我几乎可以感受到生命正自她体内缓缓流失。我很想扑到坠梦身上将她撕成碎片,可惜我不能这么做。我绝不能如此冲动。

坠梦对一切攻击免疫,不管是肢体上还是魔法上的攻击都一样。至少她是这么以为的。我唯一的机会就是冷静下来不断跟坠梦讲话,转移她的注意力,然后等待坠入楼下的弑灵帕克的救援,同时我又小心翼翼的唤起压在心里最深处的力量,慢慢引导着它在我全身凝集。

万一帕克不管我们,自己跑掉。那我好歹也可以垂死挣扎一下。

如果应对得宜,说不定就可以逃出生天。这是个很危险的举动。要是让坠梦发现了我的意图,她会立刻把任务丢到一旁,豪不犹豫地割断我的喉咙。所以我必须要小心,要专注,绝不能被她发现。

幸运的是,这点正是我的专长。

“你是怎么回到弗林的,坠梦。”我尽量维持正常的语调说道。“我记得你不是在两年前被后裔们永久驱逐出弗林了吗。哦,对,我差点忘了。当时我、代表者、舜都参与了这件事。啊,还有,你的家族怎么样了,原谅你了吗?”

“不管以前怎样,现在我回来了。”坠梦以她美妙动人却又冷酷无情的声音说道。“菲斯,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没有永远的朋友与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吗?’。我的家族,哼,那种固步自封的地方有什么好待的。我还得好好感谢他们背叛了我呢,不过这个问题要放在解决掉你之后了。”

“听说你被驱逐后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还差点死在纳加。”

“喔,的确如此。哎,我哪能和你比,一边游览着罗兰的大好河山,一边背着家里的小未婚妻和其他女孩偷情。”

“你的身手比以前快上不少,坠梦。难道你终于突破摄魂境(注2)了?”

“看到这双新靴子了吗,亲爱的?很厉害吧?我剥了一个九级风系魔法师的皮,不仅把她的速度据为已有,而且还顺势突破到了摄魂境。”

“放弃吧,菲斯。”代表者说。“现在就跟我走,我保证会找人来医治舜殿下。没必要搞出人命,把你的自尊放到一边。这一回,我可是好人。这是既定的命运,你如果妄自阻拦必然会受到惩罚。”

“有人告诉我。”我说,目光依然紧盯坠梦。“不管是谁夺得堕落后的米斯特汀,世界末日都会提早到来。所以它必须回到应该待得位置,而不是某个人的手里。”

“你说的好像这是一件坏事一样。”代表者说。“米斯特汀不是属于人间的产物,菲斯。它从来都只会制造麻烦。所以它需要一个能够控制它的主人。跟我走吧,菲斯。”

“啊,代表者。”我说。“你老是喜欢乱讲道理。”我面带忧伤地对着坠梦微笑。“你该知道不能相信他,或是萤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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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取自杜甫的诗集《饮中八仙歌》,原句是: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用以形容男子俊美和气质。

注2:妖族之中的境界。摄魂境就等同于人类武者的十级,即初阶绝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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